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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使用者135970117658363

    童年的玩與學 劉紹棠 我是一個鄉土文學作家,40年創作生涯出版了30本書,長、中、短篇小說都寫的是發生在我的家鄉土地上的悲歡離合故事,也就是描繪了我的鄉親們的歷史命運和時代風貌。

    在這些小說裡,可以找見我的喜怒哀樂的化身,清晰看到我童年的影子。北運河從通州城北下來,九曲十環二十八道彎兒,一頭撞在幾大堆翠柳白沙高岡上,拐了個弓背,摟住一大片沙灘。河灘方圓十幾裡,河汊子七出八進,一道青藤白條綠蔓兒,沿河大大小小的村落,就像滿天星的早花西瓜。其中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便是我的生身之地。一直到我9歲,我沒有離開這塊狹天窄地一步。北運河的水土和民間文化,哺育我的身心,陶冶我的性情。我落生的時候是個假死,北運河農村叫草命生,一個時辰(兩個小時)不會哭,是收生婆趙大奶奶把我救活。趙大奶奶曾是義和團青燈照大師姐,給我接生時已經80出頭。她那泥土色的面龐上,刻下深深的飽經風霜的皺紋。夏天她喜歡坐在她家柴門外的大槐樹蔭下,看我手拿著柳枝兒追逐蜻蜓,從她面前跑過去,便叫著我的奶名把我喝住,攏在她的身旁,給我講義和團打八國聯軍洋鬼子的故事。4歲那年,三伏天歇晌,我趁母親睡熟,躡手躡腳溜出屋去,從籬笆根下扒個窟窿鑽出小院,直奔村南池塘岸上的柳棵子地。天熱得像下火,鳥兒好像怕烤焦了翅膀,躲到柳棵子深處,閉上眼睛張著嘴兒,伸出舌頭喘氣。我想趁虛而入,捕捉一隻黑頭、白脖、紅頦兒、花翅膀的山雀。可是,鳥兒睡覺有打更的,我剛鑽進柳棵子地,打更的一聲叫喚,驚醒睡覺的鳥兒,撲嚕嚕飛上了天。我捉不著天上飛的,又想抓水裡鳧的。一池碧水,片片青萍,一縷縷的綠藻纏繞在狗尾巴花的半腰上,鼓眼珠子的鳳尾小魚,在青萍綠藻間穿來穿去,鑽上鑽下。我當時還不會鳧水,只敢下到水邊。但是魚兒比鳥兒還難捉,我瞪圓了眼睛盯住一尾,剛要伸手抓去,小魚一甩尾巴跑了,在水中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惹得我惱火,更逗起我的興致,昏了頭紅了眼,向前猛跨一步,一腳踏空,鏡子面似的碧水一口把我吞了進去。我嚇得大喊大叫,喊一聲喝一口水,後來就失去了知覺。等我醒來,卻躺在柳蔭下的一片白沙上,是一位姓劉的老叔把我從沒頂之災中救了出來,抱上岸提起雙腿,空淨了肚子裡的黃湯綠水,死裡逃生。我童年時頑皮淘氣,歷盡三災八難而得以不死,能夠長大成人,還多虧另外幾位救命恩人。我5歲那年春季,北運河流域鬧土匪,一天半夜三更,土匪進村綁票,全家逃散,把我扔在炕上,是一位名叫大腳李二的大伯爬牆上房,下到院裡,走進屋來,把我掩抱在懷中,帶我脫離險境。6歲那年晚秋,我跟夥伴們在收割後的田野上追兔子,不小心被枯藤絆倒,尖利如刺刀的茬子扎傷了我的喉嚨,是一位姓趙的老爺子給我急救,覓來一個偏方配藥,妙手回春,使我的傷口癒合活了命。後來,季聾爺說評書吸引了我,我就不再瘋玩野跑了。季聾爺在河邊種瓜。他腦瓜頂上盤曲著一條枯藤似的小辮子,耳朵聾得連雷聲都聽不見。兩隻肩膀一副挑筐,在河邊淺灘上墊出二畝瓜田,每年都種西瓜、甜瓜、香瓜、面瓜,搭一座窩棚看瓜。我跟他的孫子良子是好朋友,每天中午良子挎著柳籃給爺爺送飯,我就跟良子搭伴到瓜田去。季聾爺喜歡說書,會說《三國演義》和《楊家將》,但是沒有人肯聽,連良子一聽爺爺開口:“話說……”也捂著耳朵逃走。然而,我卻聽得出神入迷。季聾爺把我引為知音,越發大賣力氣,說到興奮處,抓起看瓜的紅纓柳葉槍,揮舞著高聲吶喊:“呔!來將通名,趙子龍槍下不死無名之鬼!” 評書老有“釦子”,欲知後事如何?總不肯立刻就給分解。我心如油煎,非常難受;不久我上了學,識得不多幾個字,便到廟會上買書來看。於是,我從玩中學到學中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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