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犬四眼狗

農村的土狗，常見黃狗、黑狗、白狗，偶有異色虎皮犬。一群雞經過啄鬥，分出啄鬥位次，釐定尊卑；多匹狗棲居同一區域，相撲互撕，搏出狗王、狗弟。

那時本村有狗十幾條，母狗二，餘公狗；我們這裡，公狗稱狗牯，母狗稱狗乸。狗的性別，人眼容易分辨，狗更依賴嗅覺，兩狗相遇，互嗅屁股，異性起膩，同性開撕；幾番巡風踢館比試下來，各自的實力充分展示，強者為尊，勝者為王，一匹大黃狗加冕王冠，狗乸倆納入後宮，其他狗牯見狗王，躲不及，四腳朝天躺地，示弱服軟。

狗們有時得主人允許，隨去上工打柴，野樂一番，多數時候活動範圍限於村落。而在發情時節，狗弟在老營受狗王壓制，情慾無所施，有的情不自禁流竄別處，通常被彼地狗王率領狗幫猛烈攻擊強力驅逐，不過也算奮鬥過，壓抑得以釋放。偶爾償願，得手後夾起尾巴快閃，否則狗王察覺，暴怒搏殺，非死即傷。出軌的狗乸必須嚴懲，好在狗乸天生媚功，搖尾挨舔躺地賣乖，避免王牙撕咬。

大黃穩坐王座，安享齊人之福，但它不是耽於溫柔鄉的昏君，它心繫狗國事務；冬天，狗國增加了一名成員，一戶村民抱養一隻狗崽，它以王者之身前去以王者之眼探視過，它不知道的是，狗崽來歷不凡；山村有人在山洞掏得小狗一窩，本村戶討得一隻，也即，那狗崽種屬野狗。

狗崽黑褐雜毛，額上兩點扁圓白斑，得名四眼狗。四眼狗日長月大，眼神越來越陰鷙，目光越來越凌厲，氣色魔異，唯親主人，外人不可近；到翌年秋天，四眼長成，身形比大黃小一號，碩頭粗爪卻超過大黃。自然之秋，狗國之春，野戰頻仍，四眼效能勃發，催化戰力澎湃，經一場慘烈戰役，大敗大黃及眾狗弟，廢舊自成新狗王。四眼狗王不屑固步自封，撒腿跑酷巡狩四鄰，爪牙所向，擋者披靡，八方臣服，各處狗王降為諸侯，四眼登基稱帝。

四眼狗帝慾望膨脹，不爽雞公趾高氣揚、猛撲個雞毛飛天，惱怒鴨子戲水嘎嘎笑它旱貓、縱身炸個咕咚。村民抱怨，四眼主人免不了揍它一頓縛它兩天餓他三頓。四眼壯心不改，圖謀征服異類巨獸，每見牛，狺狺追咬牛足，牛們苦不通人言。四眼得意洋洋，不合又去招惹一頭摩拉牛，這種牛比一般水牛壯碩暴烈，摩拉牛覷準機會，踢後蹄狠狠敲了四眼腦殼一記，它蔫巴了一月有餘，人見都笑嘻嘻大加奚落。

摩拉牛恨上四眼。一日摩拉在土坡剃草，牛角挖破土坎上的一窩地堡蜂，蜂子紛起蜇破牛皮，摩拉痛嚎跳進泥坑打滾。良久，蜂子散去，四眼從旁經過，摩拉一激靈，赤紅著眼暴起追頂仇狗，本來狗步遠勝牛步，但蜂子給摩拉注射了激素，牛速絲毫不拉，牛角緊逼狗尾；四眼望見主人在自留地，急奔去求助，摩拉窮追不捨；對付瘋牛，主人能有什麼辦法？手足無措，先嚇個半死！於是一狗一牛，繞著主人瘋跑一圈又一圈……主人自留地旁邊是別人的自留地，瓜果菜蔬被蹂躪得死無全屍。

事情鬧大了，幾個家庭的經濟遭受重創，爛賬要算在四眼主人頭上。主人鬱憤難抑，立心窒息禍害。四眼感受危機，開溜，卻不走遠，明裡暗地吊著主人，夜靠屋晝伏野，若即若離，持續一段時間，主人氣消，重新接納它。幾番折騰，狗帝馴良許多，人們以為它會轉變合格看家狗。

又一夏。野河上游漂來一團肉，擱淺河灘上，附近幾個村子的狗最先發現，湧動圍觀。那時代眾生貧窘，那時代不乏拋溺女嬰的惡行。面對熟悉又陌生的肉類，狗們忐忑不安，斥候狗稟報狗帝，四眼來了，眾望裡，呼呼咽咽率先張牙舞爪，饜足，群狗一擁而上……待人們發覺異常，已是不可描述的局面。人心驚駭莫名，狗主不約而同誘殺邪畜，四眼鬼精靈，又溜了。死狗如何處理？不敢吃，不好埋，都交給石灰窯的燒灰佬，囑他焚化了事；灰佬不願暴殄天物，發動全家拔毛烤炙洗削打理，倒手肉販子，都獲利可觀；狗主聽說，一面罵他們造孽，一面恨自家蠢笨。

四眼無可能廁身人間了，它本為野狗，人們知道它不會輕易就死，間或見它在山野神出鬼沒。清明，四眼前主人上墳，擺佈雞架、豬塊、果品、酒水、信香，香菸裡鞠躬間，呼喇喇從近旁草木淵藪竄出四條腿，是四眼，一傢伙叼起雞架竄入另一邊草木叢。前主人一家面面相覷，怔忡許久。

有人又見異象，一群烏鴉俯衝躥高此起彼伏，似在追逐什麼，仔細望，野地奔跑一匹黑狗，狗嘴叼著一隻鴉，那狗無疑是四眼。又有人在黃昏，聽見亂墳崗傳出嗥叫，似狗似狼，悠長迴響，應是四眼所唱；此事聞說驚悚，風水佬解釋非兇，四眼變身守靈神獸，吉也，人們若去崗頭，不妨撒些食物供養，不得不到彼一遊者果真照做了。另外，四眼兼職教育工作者，家長嚇唬小孩，不聽話，丟給四眼狗。

有！是80零後的我小時候，有過一段時間，但感覺記憶裡不是太長時間就讓偷狗的都給偷沒了！記得曾經大街上狗，貓，雞……挺多的小動物！不知胳道哪來的一批次人……偷狗成風，一下子都給動物凈街了……曾經你們那裡也有過小偷成風的時候吧！！！！！！！！！

原先是有的，80年代以前，農村的狗都是放養的，所以村裡的狗都有很多爭鬥的機會。他們為爭奪食物而鬥，為爭奪交配權而鬥，在爭鬥中嶄露頭角，成為王者。而後來，一股打狗風，偷狗風后，村裡的狗逐年減少。且村民都怕自己的狗狗被偷，於是都將狗用鏈子拴著養，放籠裡圈養，少有與同類爭鬥的機會，沒有爭鬥的狗也難有王者。

至於什麼樣的狗能成為王者，就土狗而言“前額平嘴巴短，耳朵半耷四隻眼，胸寬爪大尾上卷，不服不吼就幹翻”這樣的土狗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