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我爸吵架了，我很強勢的大聲跟他頂嘴，他卻沉默不語了，之前那個脾氣火爆的父親竟然在我面前認輸了。他今年67歲了，不再高大的身體有些佝僂，頭髮花白稀疏，臉上佈滿了皺紋，突然感覺他真的老了，我不該跟他大聲吵架。

父親生性耿直，性格急躁，不苟言笑，他曾是一名民辦教師，他骨子裡清高，對子女管教嚴厲，全家人都害怕他，尤其是當他喝了二兩小酒之後。

記憶中，我們兄弟三人是在父親面前小心翼翼地長大的，父親的話是聖旨是命令，父親的言行在家裡有著絕對的至高無上的權威。

記得父親常常敲著飯桌子對我們兄弟三人說：樹不修不直，人不教不才。

為了讓年紀很小的我們兄弟三人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父親曾帶上砍柴刀，領著我們到自家樹林裡修理那些長得歪七扭八的槐樹。

父親一邊修理著槐樹一邊對我們講：

樹不修不直，意思就是小樹在成長的過程中需要修剪它的枝枝蔓蔓，這樣的小樹才能長得直溜挺拔，長大之後方可做蓋屋的房梁之材。

如果小樹生長期不修剪，小樹就會亂七八糟的瘋長，枝枝杈杈就會左右斜扭生長，終會長成一棵一無用處的廢材，這樹也就只能當作劈柴燒火做飯了，無他用處了。

父親現場教學式地說：人，如小樹，不教不才也是這個道理。

父親看著我們，一臉的嚴肅，是的，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嚴肅。

矮小的我們，站在剛剛被父親修理過的小樹邊，仰頭看著高大的父親，父親就像是一棵筆直而又高大的樹。

在嚴厲的父親的管教下，我們三人像一棵小樹那樣，在父親不間斷的修理下，不蔓不枝，小心翼翼地生長了幾十年，從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一直到參加工作，再到成家立業，我們都一直老老實實聽從著父親的教導，認認真真服從著父親的說教和管理。

在外工作多年後，我們兄弟三人相約春節一同回去看望父母親，於是兄弟們各自帶上老婆孩子，開車從離家千里之外工作的大城市回到了出生長大的小山村。

一進家門的那一刻，突然看到了一個瘦小而又矮小的身影，一臉燦爛的笑容，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哈哈大笑著，在Sunny下快步朝我們走來。

那便是父親，父親的笑容是那麼的慈祥和溫暖，那是我們兄弟三人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到父親笑得這麼燦爛，笑得是那麼愉悅，那罕見的笑容比冬日的暖陽還要暖和。

這一刻，突然覺得父親不再是個嚴肅嚴厲的人，因為父親會笑，而且笑得這麼好看，這麼親切，這麼慈祥。

父親頭上白了，是落滿了雪花麼？太陽正豔，沒有下雪，那是父親滿頭的白髮。

站在父親跟前，突然覺得父親矮了許多，我們顯得高大了許多，我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仰望著父親，而是父親在抬頭望著我們。

Sunny正媚，父親正對著Sunny的額頭上不知何時鑲嵌了一道道溝壑，很深很深，一笑起來更深！

我們在父親眼中的一棵棵小樹已經長高了，長粗了，長大了，樹幹堅硬了起來，年輪也隨著時間一圈一圈地密集了起來。

我們長成了大樹，父親成了一棵老樹！就像一棵站立在村口的胡楊樹一樣！

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父親老了！

父親老了！父親是真的老了！

我們兄弟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於是輕扶著父親進了屋。

那年，父親65歲，三弟36歲，二弟38歲，我40歲。

父親老了，而我和弟弟也不再年少。

今年過完春節，我去看望八十六歲的老父親，剛一下車就看到他老人家拿著馬紮站在大門口，看到我下車，他就邁著蹣跚的步伐向我走來，我快步迎上去，攙扶著他。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父親真的老了！

我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感覺好涼啊！我不禁責怪道:“這麼冷的天，你岀來幹什麼呢？”他連忙笑著說:“不冷，不冷。”我說:“還不冷呢？你的手這麼涼！”他說道:“人老了，沒有活力啦！一點也不冷。”一直不服老的老父親，竟然也承認自己老了！我突然鼻子一酸，淚水就湧了出來，我趕緊扭過頭去，怕他老人家看到。

我攙扶著父親走進屋裡，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讓他暖著手。我開始打掃衛生，桌子上放著一盒煙，我把它拿起來，隨手放在抽屜裡。父親看到後對我說:“你表叔剛才來看我啦！你說我怎麼就忘了讓他吸菸了？也不知道讓他喝水！你表叔很可能會怪我吧？我怎麼就沒想起來呢？這是真的老了嗎？他走了以後我才想起來！”我安慰他說:“表叔不會怪你的，誰都有忘事的時候，我們年輕人也好忘事呢！何況你這麼大年紀啦！我們到了你這個年齡，能有你這樣的身體就不錯了！”父親是個文化人，那個年代的“高小”畢業，把禮儀看得很重，因為這件事他自責了很久，一直認為自己失禮了。

歲月不饒人啊！多希望他老人家能老得再慢一些，能多陪陪我們，我在心裡默唸，我一定盡我所能，好好孝順他老人家！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祝天下的老人都能夠安享晚年，身體健康！

現在、當下。昨天我回老媽家，她要求我說：10號是中秋節，這兩天能不能搞一下家裡的衛生。我嘆了口氣說：媽“大概搞一下吧，我也覺得特別累”，但是老媽顯得不太高興，我中午給她做飯，吃完飯刷完碗還是走了，就想回來歇著。我覺得在這一刻，我感覺到自己的母親老了，我也不再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