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沒有發瘋似地打過。
但是打過。
最近的那一次。我伸出了巴掌。女兒尖叫著往床的一角躲藏。那歇斯底里的聲音讓我覺得異常誇張。
我沒有追過去。因為我不確定她是故作恐懼還是真的恐懼不已。看起來她似乎不是在裝模作樣。而如果這是她真實的反應，那麼這樣一個暴跳如雷怒氣沖天的媽媽在她心目中究竟是何等令人畏懼？
最近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向女兒伸出巴掌了。
上週五早晨上班時，她在車上不停地說話，我大約是比較疲憊，疲於應付，就責備她不要一上車就說個不停。她很委屈，爭辯起來。不記得細節了，只記得我聲音越來越大，她聲音也越來越大，我怒不可遏，一伸手給了她一個巴掌。但巴掌落下去的時候，我是有理智的，因此只是象徵性地打了一下，應該不痛。她立刻閉了嘴，眼裡含著淚卻沒有流下來。我沒有得勝的感覺，只是，後悔。這是最近我第二次打她。
再往前，大概是上週二，也是在車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忘了因為什麼事兒，也是她和我爭吵起來，一聲高過一聲，我氣得幾乎發抖，握著方向盤的右手隨手伸過去，給坐在副駕駛上的她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出去之後，我立刻後悔了，因為，此前，我生氣時都是打她屁股讓她長長記性，何況最近幾年我幾乎不打她了。可是，這次，為什麼一伸手就打在臉上了呢！這是最近我第一次打她。
我說的這次，是上週六她非要纏著她爸爸陪她玩。開始是她坐在爸爸身邊看了幾個小影片，後來是她騎在爸爸的頭上搖搖擺擺，一副天倫之樂的美好場景。九點多的時候，按照慣例她該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她卻一直鬧著爸爸繼續陪她。我呵斥她:“爸爸工作一天了累不累？再說你也該睡覺了！”她極不情願地踅回了自己房間。一會兒她竟在房間裡嚶嚶地哭起來。我特別煩躁：就這點兒事有啥可值得哭呢！便氣沖沖地從床上爬起來到她房間去。她一看見我伸出的手，立刻尖叫著躲避開來。
我看著她誇張的恐懼表情，突然心頭一顫。最近我這女兒似乎是越來越抗拒我了，事事都要和我理論一番，處處都要和我爭辯幾句，時不時還強詞奪理地狡辯。想想以前的她是多麼溫順多麼聽話啊，幾乎把我說的每句話都視為真理。這可能就是我最近情緒不穩幾次揮拳的原因吧。也許，小學四年級的她到了這個要講理求理解的年齡段，也許我該聽一聽她的心聲？
我坐在床邊，示意她坐過來。
她不動，用懷疑的目光望向我:“你還會打我的吧？”
我態度緩和下來:“不會。我想聽聽你怎麼想的。”
她還是不動，看著我的眼:“你肯定還會打我的。”
我擠出個笑臉:“我保證，不打。”
她爬過來，坐在我旁邊，抱著枕頭:“我怕我說實話你會生氣。”
我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再溫和些:“你說，我不生氣，我想聽實話。”
她低聲說:“我覺得自從有了弟弟，你和爸爸都很少陪我了。雖然我知道弟弟小，需要照顧，可是我也想你們陪啊……”
我心頭一酸:“可是，妮兒，你應該知道，這並不代表爸爸媽媽不愛你呀……”
她沒等我說完，打斷了我的話:“你有時候還說我自私，說我不體諒你每天上班還有照顧弟弟很累，說我在你心情不好時還在你耳邊叨叨，可是，媽媽，哪天我不是一看你臉色不好就趕緊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哪天我不是一看你忙得很了就幫你收拾家務……你一說我自私，我就覺得委屈……”
那都是我生氣時的話呀！她為什麼都刻在了心裡！我無言以對了！
女兒接著說:“媽媽，你知道嗎，我多想長大……我有時候看電視，看電視上寫幾年過去了，後面是省略號，然後就開始演幾年以後的事情，我就想，如果我也能像電視上一樣真的幾年一下子就過去了多好……我想長大……”
我心甚驚詫。我素不知道她曾有如此的想法。我也素不知道她會用這樣的語言來描繪自己的心情。我先前單單覺得她是一個不懂事的天真小孩兒罷了。
我不知所措了。是我的暴躁我的衝動我的壓制讓她產生了想突然長大的想法了嗎？
我止不住淚了。我開始啜泣。是懊悔嗎？是自責嗎？是恐慌嗎？是對女兒將要飛出我可以掌控的手心的失落嗎？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心裡又疼又酸又緊。
女兒看我流淚，緊張地問:“媽媽，你為什麼哭了，我說的話讓你傷心了嗎？”
我搖搖頭，拍拍她:“沒有。我就是覺得這幾天不該打你。”
女兒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媽媽，你打我沒啥，反正你打的也不疼。我理解，你就是太忙了，也太累了，所以對我沒耐心。我想長大，就是因為我長大時，弟弟也長大了好幾歲，你那時候就不會這麼忙這麼累了，也不會對我沒耐心總吵我了。你到那時肯定會像弟弟沒出生那時候那麼溫柔吧？”
我的淚，更洶湧地流了下來。
我說什麼呢？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強忍著淚安置她躺下睡覺，關了她房間的燈。
我沒有徑直回自己的房間。
我在黑暗的客廳的沙發上，流著淚地坐了好久，好久。
應該沒有發瘋似地打過。
但是打過。
最近的那一次。我伸出了巴掌。女兒尖叫著往床的一角躲藏。那歇斯底里的聲音讓我覺得異常誇張。
我沒有追過去。因為我不確定她是故作恐懼還是真的恐懼不已。看起來她似乎不是在裝模作樣。而如果這是她真實的反應，那麼這樣一個暴跳如雷怒氣沖天的媽媽在她心目中究竟是何等令人畏懼？
最近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向女兒伸出巴掌了。
上週五早晨上班時，她在車上不停地說話，我大約是比較疲憊，疲於應付，就責備她不要一上車就說個不停。她很委屈，爭辯起來。不記得細節了，只記得我聲音越來越大，她聲音也越來越大，我怒不可遏，一伸手給了她一個巴掌。但巴掌落下去的時候，我是有理智的，因此只是象徵性地打了一下，應該不痛。她立刻閉了嘴，眼裡含著淚卻沒有流下來。我沒有得勝的感覺，只是，後悔。這是最近我第二次打她。
再往前，大概是上週二，也是在車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忘了因為什麼事兒，也是她和我爭吵起來，一聲高過一聲，我氣得幾乎發抖，握著方向盤的右手隨手伸過去，給坐在副駕駛上的她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出去之後，我立刻後悔了，因為，此前，我生氣時都是打她屁股讓她長長記性，何況最近幾年我幾乎不打她了。可是，這次，為什麼一伸手就打在臉上了呢！這是最近我第一次打她。
我說的這次，是上週六她非要纏著她爸爸陪她玩。開始是她坐在爸爸身邊看了幾個小影片，後來是她騎在爸爸的頭上搖搖擺擺，一副天倫之樂的美好場景。九點多的時候，按照慣例她該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她卻一直鬧著爸爸繼續陪她。我呵斥她:“爸爸工作一天了累不累？再說你也該睡覺了！”她極不情願地踅回了自己房間。一會兒她竟在房間裡嚶嚶地哭起來。我特別煩躁：就這點兒事有啥可值得哭呢！便氣沖沖地從床上爬起來到她房間去。她一看見我伸出的手，立刻尖叫著躲避開來。
我看著她誇張的恐懼表情，突然心頭一顫。最近我這女兒似乎是越來越抗拒我了，事事都要和我理論一番，處處都要和我爭辯幾句，時不時還強詞奪理地狡辯。想想以前的她是多麼溫順多麼聽話啊，幾乎把我說的每句話都視為真理。這可能就是我最近情緒不穩幾次揮拳的原因吧。也許，小學四年級的她到了這個要講理求理解的年齡段，也許我該聽一聽她的心聲？
我坐在床邊，示意她坐過來。
她不動，用懷疑的目光望向我:“你還會打我的吧？”
我態度緩和下來:“不會。我想聽聽你怎麼想的。”
她還是不動，看著我的眼:“你肯定還會打我的。”
我擠出個笑臉:“我保證，不打。”
她爬過來，坐在我旁邊，抱著枕頭:“我怕我說實話你會生氣。”
我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再溫和些:“你說，我不生氣，我想聽實話。”
她低聲說:“我覺得自從有了弟弟，你和爸爸都很少陪我了。雖然我知道弟弟小，需要照顧，可是我也想你們陪啊……”
我心頭一酸:“可是，妮兒，你應該知道，這並不代表爸爸媽媽不愛你呀……”
她沒等我說完，打斷了我的話:“你有時候還說我自私，說我不體諒你每天上班還有照顧弟弟很累，說我在你心情不好時還在你耳邊叨叨，可是，媽媽，哪天我不是一看你臉色不好就趕緊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哪天我不是一看你忙得很了就幫你收拾家務……你一說我自私，我就覺得委屈……”
那都是我生氣時的話呀！她為什麼都刻在了心裡！我無言以對了！
女兒接著說:“媽媽，你知道嗎，我多想長大……我有時候看電視，看電視上寫幾年過去了，後面是省略號，然後就開始演幾年以後的事情，我就想，如果我也能像電視上一樣真的幾年一下子就過去了多好……我想長大……”
我心甚驚詫。我素不知道她曾有如此的想法。我也素不知道她會用這樣的語言來描繪自己的心情。我先前單單覺得她是一個不懂事的天真小孩兒罷了。
我不知所措了。是我的暴躁我的衝動我的壓制讓她產生了想突然長大的想法了嗎？
我止不住淚了。我開始啜泣。是懊悔嗎？是自責嗎？是恐慌嗎？是對女兒將要飛出我可以掌控的手心的失落嗎？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心裡又疼又酸又緊。
女兒看我流淚，緊張地問:“媽媽，你為什麼哭了，我說的話讓你傷心了嗎？”
我搖搖頭，拍拍她:“沒有。我就是覺得這幾天不該打你。”
女兒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媽媽，你打我沒啥，反正你打的也不疼。我理解，你就是太忙了，也太累了，所以對我沒耐心。我想長大，就是因為我長大時，弟弟也長大了好幾歲，你那時候就不會這麼忙這麼累了，也不會對我沒耐心總吵我了。你到那時肯定會像弟弟沒出生那時候那麼溫柔吧？”
我的淚，更洶湧地流了下來。
我說什麼呢？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強忍著淚安置她躺下睡覺，關了她房間的燈。
我沒有徑直回自己的房間。
我在黑暗的客廳的沙發上，流著淚地坐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