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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之適,大率有二,曠如也,奧如也,如斯而已”的意思為:遊玩適意的去處,大概有兩種境界:開闊的地方和深幽的地方,僅此而已。出自《永州龍興寺東丘記》

    【原文】

    永州龍興寺東丘記

    柳宗元

    遊之適,大率有二,曠如也,奧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鬱,寥廓悠長,則於曠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則於奧宜。因其曠,雖增以崇臺延閣,迴環日星,臨瞰風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奧,雖增以茂樹叢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

    今所謂東丘者,奧之宜者也,其始,龕之外棄地,餘得而合焉,以屬於堂之北陲。凡坳窪坻岸之狀,無廢其故。屏以密竹,聯以曲梁。桂、檜、松、杉、楩、楠之植,幾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經緯之。俯入綠縟,幽蔭薈蔚,步武錯迕,不知所出。溫風不爍,清氣自至,水亭陿室,曲有奧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為病。

    噫!龍興,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極,闢大門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曠也,而於是小丘,又將披而攘之,則吾所謂遊有二者,無乃闕焉而喪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處休,丘之窅窅,可以觀妙。溽暑遁去,茲丘之下,大和不遷,茲丘之巔。奧乎茲丘,孰從我遊?餘無召公之德,懼剪伐之及也,故書以祈後之君子。

    (《柳河東全集》卷二十八)

    【譯文】

    遊玩適意的去處,大概有兩種境界:開闊的地方和深幽的地方,僅此而已。那個地方需要登臨高山險峰,可以遠離濃蔭幽暗,視野開闊遼遠,那麼就便於獲得開闊的感受;如果都是山丘相連,上面又有灌木野草,小路迂迴曲折,那麼就便於獲得深幽的感受。因為開闊,即使再增設一些高臺寬閣,上可以環視星辰,下可以俯看風雨,也不會以開闊作為缺陷的;因為深幽,即使再佈置一些樹林和石頭,深遠像洞穴幽谷,蔥蘢像山腳的樹林,也不會以深幽作為缺陷的。

    我現在要說的東丘,是適合營造深幽的地方。起初這是一塊龕屋之外的廢地,我發現後就把龕屋與東丘合為一體,並與堂屋的北邊連在了一起。凡東丘上的坳坑、水窪、小洲、石岸等等,一律保持原狀,四周種上竹子圍了起來,中間河道上架了橋樑。此外,還種了桂、檜、松、杉、根、楠等樹,有將近三百棵,在這些樹木的中間,我又把好看的花卉和精美的石頭,縱橫交錯地佈置其中。彎腰進入花樹叢中,濃蔭幽幽,草木繁密。腳印錯雜,找不到出路。和風怡人,清氣自來。水邊的亭子和一些狹小的堂室,迂迴曲折,給人一種深幽的感受。可是到此一遊的人,往往把這裡的深幽作為缺陷。

    唉!龍興寺,是永州最好的寺廟。登上大雄寶殿可以看到天地的最南端,開啟大門可以俯視瀟江,像這樣的境界就屬於空曠。而那些認為這小小的東丘過於深幽的人,又想對它進行開闢和改造,讓它變得開闊。這樣一來,我所說的遊玩的兩種境界,大概就會缺失並喪失它應有的特色了吧?幽深安靜的東丘啊,人可以在這裡的樹下休息;深幽的東丘啊,人可以在這裡觀察萬物的精妙。東丘的底部,酷暑消失隱去;東丘的頂部,元氣會聚不散。深幽的東丘啊,有誰願意跟我一起遊覽?我沒有召公的仁德,很擔心這裡的花木被人砍伐,所以寫下此文以祈求後來的君子保護它。

    【賞析】

    文章第一段先就“遊之適”發表議論,總領全文。作者認為,適宜於遊歷的景緻大致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曠如”即開闊遠大的境界,一種是“奧如”即深邃廕庇的境界,如此而已。接著講“曠如”和“奧如”的具體內容。 “凌阻峭”,“出幽鬱”,寫的是景;“廖廓悠長”,寫的是情。 “抵”和“伏”兩個動詞,賦予“丘垤”和“灌莽”兩種自然的景觀以動態。然後寫人工改造所應遵循的原則:“因其曠,雖增以崇臺延閣,迴環日星,臨瞰風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奧,雖增以茂樹叢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這一段文字,運用整齊對稱的對偶句,表達相對的內容,讀起來琅琅上口,細細品味,富有詩意。

    文章第二段緊承上文,直接寫東丘的景色是“奧之宜者也”。具體寫作者自己如何因其“奧”對它進行改建。“其始龕之外棄地,餘得而合焉,以屬於堂之北陲。”原先東丘是龍興寺外邊的一塊荒地,作者得到它後,把它同寺廟北堂的北階連在一起。即作者所說的“餘得而合焉”,這是現在東丘的規模。“凡坳窪坻岸之狀,無廢其故”,意思是仍保持原來地形的特點,從而照應了第一段的“不可病其邃”。再後,細緻敘述美化東丘的具體做法:“屏以密竹,聯以曲梁。桂檜松杉楩楠之植,幾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經緯之。俛入綠縟,幽蔭薈蔚”,這幾句又照應了第一段“增以茂樹蒙石”。最後幾句寫作者在改建後的東丘遊覽時的感受。作者觸景生情,內心的幽怨惆悵同環境的清冷發生共鳴,發出“以邃為病”的感嘆。

    文章第三段緊承第二段,發表議論、抒發感情。作者讚歎永興寺之“曠”:“登高殿可以望南極,闢大門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曠也”;接著,內容一轉:“若是其曠也。而於是小丘,又將披而攘之”,作者對於小丘的珍愛之情,對其命運的擔心溢於言表。”丘之幽幽,可以處休。丘之窅窅,可以觀妙。溽暑遁去,茲丘之下。大和不遷,茲丘之巔。奧乎茲丘,孰從我遊”,這組韻文,句式整齊,詞句優美,富有詩意,字裡行間流露著柳宗元的寂寞孤獨的情緒。“餘無召公之德,懼翦伐之及也,故書以祈後之君子”,運用了《詩經·召南·甘棠》中“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芨”的詩句。作者引用這個典故,含義深刻。從字面上看,是要人們愛護小丘,不要損壞它。實際上是藉此曲折地表述自己的心情:身為謬人,處境困難,前途渺茫,常存隱憂。文中的一個“懼”字,反應了作者當時的心境,最後幾句是文章的主旨。

    文章由“遊之適”之二境引出治理東丘,由東丘之景引出議論,結構嚴謹;句法參差變化,有散句,有韻句,讀來抑揚有致,有音樂之美。

    【創作背景】

    唐順宗永貞元年(805年)革新失敗,柳宗元在這年陰曆九月被貶為邵州刺史,途中又被貶到永州,為司馬員外接同正員,既無官舍又無具體職務,實際是流放的囚徒,因此心情抑鬱,放情山水,寫下不少與心境相適應的遊記,《永州龍興寺東丘記》就是其中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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