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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使用者42299136058
有儲存價值的書籍,承載著思想,浸潤著文化,是永存的,最大年齡是無限的。
如果不是焚書坑儒,不是經歷文字獄,在正常儲存的情況下,書確實比人要長壽。
愛書之人對於書格外珍視,捨不得汙損,捨不得外借,更捨不得隨便丟棄。讀完之後,放在書櫃中,力求纖塵不染。即使買來沒來得及閱覽,也會保持封面完好,待到有時間再讀。藏書家更是愛書如命,一旦訪得有珍本、善本問世,即刻馬不停蹄去購買,一旦入眼,即使花費昂貴也在所不惜。很多書到了這些人手裡,就是進了佛堂,紙張得以保全,思想得以流佈,文化得以綿延。
有些作者寫出書以後,就去世了,而他寫的書因為有儲存價值,得以善存,流傳下去,有的書可以儲存上百年,有的甚至可以儲存上千年,就是那些竹簡木簡、帛書等書籍也可以得以保全。從這個意義上說,書確實比人長壽。
而那些沒有儲存價值的,思想見地不入流的書,就會被遏制,被銷燬。這不算書的悲劇,但是如果審查者是個混蛋的暴君,或者專制主義者,為了鉗制思想、摧殘文化而銷燬書籍,那麼,書籍就會經歷人類文化史上的浩劫,葬身火海。只是,書籍並不是那麼容易銷燬的,書籍燃燒迸發的星星之火,勢必燎原,書籍的生命在烈火中得以永生。
從這個意義上說,書比人長壽,是因為書籍承載著思想,浸潤著文化,是任何統治者都燒不盡的,也是任何強權者禁燬不了的。
近日,宋儒真德秀《四書集編》點校本由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作為責編,我常想到這句話:書比人長壽。
書自然比作者長壽。《四書集編》已傳748年,真德秀享壽58歲。
《四書集編》二十六卷,真德秀手定《大學》《中庸》兩卷,建寧府(真德秀故里浦城為建寧府屬縣)府學教授謝侯善從真德秀子真志道處求得手稿,1272年(鹹淳八年)“命工刻之於郡庠”。真德秀未完成的《論語》《孟子》集編工作,由建寧府學正劉承據真德秀《文集》《衍義》《讀書記》等書補輯,1273年刊刻完成。這就是最早的宋建寧府刊本《四書集編》,主持刊刻者建寧府同知劉才之。時已宋末,距真德秀去世38年了。
元代前後89年間,是否重刊《四書集編》,未見記載。明初《文淵閣書目》、明後期焦竑《國史經籍志》、清初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均載有《四書集編》,但未註明版本。直到清中葉瞿鏞的《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才明確載“字畫清勁,明刊本之最精者”的《四書集編》。由此推斷,明代應有重刊《四書集編》。鐵琴銅劍樓所藏明刊本,可能在咸豐年間戰亂中亡佚了。
清初納蘭成德刊《通志堂經解》,收錄《四書集編》,當時所用底本是徐乾學藏“未盡善”的明李中麓抄本,可推知當時不但宋刊本,即便是明刊本,已不易得。對於一本南宋末年初刊的書來說,不必論宋元本,連明刊本都沒有流傳下來,實可慨嘆。
《四書集編》流傳不絕若線。初刊至今748年,現存最早的通志堂經解本,初刊於1680年(康熙十九年),也已歷341年。時間大河中的書厄,兵燹、水浸、蟲蝕,林林總總,湮沒散佚之書何其多,我們今日仍能讀到《四書集編》,實為幸事。
《四書集編》作者真德秀,一生58年,22歲入仕,37年間兩次“去國十年”,外放地方,身處中樞不到一年即去世。《宋史》本傳稱:“正學遂明於天下後世,多其力也。”真德秀更多因其尊崇性理之學以及羽翼朱子學的著述而傳世,學者稱西山先生。物質層面的身體自然不及紙質書久遠,而由精神層面,西山真氏其人與書同壽,共其不朽。
真德秀《四書集編》,書已經典,一代代讀書人,或藏或校或抄或刊,不斷接力,已傳748年,此確然不易之事實。面對過往偉大的為書續命史,古籍編輯如果選擇參與其中,去對抗未來的偶然性,就必須謙之又謙、承重以赴。
偶然性是盲目的,不僅造成善本的亡佚,也在促成惡本的留存。或許可以將一書是否長壽歸之命運的偶然,但古籍總要有人整理刊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大程子說:“儒者只合言人事,不得言有數,直到不得已處,然後歸之命,可也。”未到不得已處,不窮盡庸常之可能性,古籍編輯總還是要努力謀一書之長壽。
如何謀自己所責編的古籍版本之長壽?這是古籍編輯一日三省的大問題。
我們編校古籍,精選底本,讎校眾本,全式標點,正、乙、刪、補,是期望最大限度恢復古籍原貌,以期為學界提供可資學術引用的版本。《四書集編》整理者做了很多工作。該書現存版本,都與通志堂經解本有或近或遠的關係。在無更早或另一系統版本校勘的情況下,如何逼近宋本原貌,這是個問題。好在《四書集編》屬於集疏性質,文獻主要來源於朱子的《語類》《文集》《或問》,還有二程、程門高弟、張栻著作,真氏《大學衍義》《西山讀書記》等。而這些多有宋元本留存,可以之校勘。
姑舉一例。本書《大學章句序》,《四書集編》引述朱子語:學問須以《大學》為先,次《孟子》,次《論語》,次《中庸》。
查明成化本《朱子語類》作:學問須以《大學》為先,次《論語》,次《孟子》,次《中庸》。
朱子說:某要人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
依朱子,當先《論》後《孟》,《集編》之序似不妥。然《集編》文字實淵源有自,與今存北韓古寫徽州本《朱子語類》文字同。這既反映了朱子語錄初期更為口語化的樣貌,也提醒我們注意,在《語錄》定型為《語類》過程中持續的義理規範。所以,整理者在此處不改原文,出異文校,特別謹慎周全。
編輯《四書集編》,我深深體會到與古人“同情”的重要性,我們要以極為謙卑的態度,嘗試進入古人世界——這裡的“古人”不只是作者,還有刊刻者——他們所處的時代及其學問氛圍,才能更好地理解、尊重古籍中的每一個字。
書,經由一代代讀者閱讀,生生不息。也只有閱讀,古籍方能不孤。我們閱讀《四書集編》,在真德秀導引下,透過他引證的文字以及“愚案”的旁白,體貼朱子所下注釋的精審,如“性,即理也”“心,統性情者也”,如其所是地進入朱子的義理世界。又經由朱子勾勒的思想之路,通向孔、曾、思、孟。作為普通讀者,我們得以面對偉大的諸心靈,置身傳統,而傳統亦如巨川,洶湧澎湃而來,在我們的生命中激盪。
古籍非古董。當孔子說“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當聞夫子之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我們亦興發感動。讀古書,更多時候並非著眼於知識之增益,而是反躬自省,意、必、固、我損之又損,直至應其所是、理所當然之地。
閱讀,讓我們與古人、與自己心意相通,書也因之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