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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奇妙鯨魚u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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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天將不二
收養朋友的兒子,並把他撫養長大、成才,是我做過的做得還算成功的一件事。
2002年秋,我買下人生第一套房子,在海淀黃莊的世紀城,西鄰西四環,隔著馬路和四季青的東冉村相望。
房子一百幾十個平方,在一座塔樓的十幾層,樓下不遠有一家名叫“旺市百利”的超市,出超市左轉西行幾十米,是一家幼兒園。
出小區(西)南大門,過板井路,隔著一片綠化帶,有一座陽棚式建築,當時是一處汽車零配件經銷處。綠化帶裡種了各式的花草,是當時兩歲多的兒子最喜歡的去處。
沿著板井路西北行幾百米,過西四環,路邊地下負一層有一家“日月星射(箭)擊俱樂部”,兼營沙壺、檯球等專案。地上不遠處就是史曉燕開的“伊利諾伊傢俬城”。再往西行則是一處Golf球場,球場西側,是西苑機場。
我當時熱衷於玩反曲弓,幾乎每週都要去“日月星”一兩次,有時和朋友一起,有時就帶著老婆兒子。我的射擊水平當時在該俱樂部所有會員中還算可以,36磅反曲弓30米距離30支箭大約可以打標準靶280環左右,有過291環的最好成績,在俱樂部霸榜兩週,後來被武警總隊的一位高手打破,我就再也沒有過上榜的成績。
老婆只是對沙壺有點興趣,有時陪著她玩兩局,兒子就在旁邊做裁判,他當時超過十的數認知起來還有些困難,手指頭不夠用的時候,他就去拿旁邊檯球案子上的檯球,引得一眾客人和服務生鬨堂大笑。
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朋友張國,比我大五歲,是我的大哥。
大哥從事汽車配件批發工作,在經銷處有一個大約三平方米的攤位,只是做樣品展示,業務交流都是在附近的一家麥當勞快餐店裡進行。大嫂在旺市百利超市裡做理貨員,是個很累的工作。他們有個兒子叫鵬鵬,當時六歲。一家三口就在東冉村裡租了一間平房住。
大哥的生意做的並不是很景氣,因為盤子小,品種單一,貨款拖欠嚴重,競爭又激烈,常常忙活幾個月,拿回家的錢還沒有大嫂賣苦力掙得多。兩口子經常為了錢磕磕絆絆。
鵬鵬是我的乾兒子。本來這就是一句酒桌上的玩笑,當時我們兩家在九頭鳥吃飯,說到孩子上幼兒園的事。大哥說自己在北京沒有正規單位也沒有多餘的錢交贊助費,孩子連幼兒園都上不了。我老婆就說不是小區裡就有幼兒園嗎,為什麼不把孩子送那裡去。
大嫂說她打聽過了,只有小區的業主家的孩子才有資格上那所幼兒園,別人的孩子入園都要交贊助費,一年好幾萬,而她只是超市的臨時工,不算小區的人,孩子送不進去。
大哥就說要是鵬鵬是我的兒子就好了,上學就不用這麼發愁了。我本來就喜歡孩子,鵬鵬又聰明、機靈、活潑,難得的是這孩子還和我挺親,平時和我兒子一塊玩,很照顧小他四歲的弟弟,有大哥哥的樣子。
我隨口就說,只要你捨得,我不在意多個兒子。
大哥就招呼鵬鵬給我磕頭,讓孩子叫我乾爹,我一時拿不定主意,看看老婆,老婆只是笑,不言不語。孩子還跪著呢,我無暇多想,趕緊把鵬鵬拉起來。這事就這麼定下了,吃了頓飯,我白撿了一個大兒子。
乾爹不是白當的,不管怎麼說,乾爹也是爹。我找了居委會,街道,又找了區委教育口的我的一位同學,費了一些周折,把鵬鵬送進了小區裡的幼兒園。
因為大嫂的工作時間長,又是在負一層,鵬鵬上學放學她都照顧不到,大哥又是盯攤位又是談業務,時間倒騰不過來,好幾次誤了接送孩子,幼兒園老師就把電話打到我這裡。
我們夫婦平時都上班,當時是三姨妹幫著我們照顧兒子。我和大哥大嫂商量乾脆讓鵬鵬住到我這邊,平時由我三姨妹接送他上下學,我這邊近,不到一百米的距離,還不用出小區,安全。週末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再把孩子接回去。
大哥沒說什麼,自從鵬鵬認了我這個乾爹,他這個親爹就大撒把了,一門心思掙錢,得意了就約我喝酒,說說高興的事;倒黴了也找我喝酒,說說傷心的事。他的目的很簡單,多掙點錢,把家裡生活搞得好一點。大嫂說了幾句“麻煩了”、“不好意思”之類意思的話,這事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自此,我和老婆回家,就有了兩個兒子!就是我兒子莫名其妙(我想他應該是這種感覺)本來的家裡老大卻成了二兒子。
鵬鵬的學習也是我們兩口子負責,我們花了不少精力在他們兩兄弟身上。老二還小,老大就要上一年級了,因為上幼兒園比較晚,不如別的同齡的孩子學的東西多,尤其是英語,別的孩子都是自小就學,因為這個幼兒園是雙語教學。別的和他同齡的孩子都能夠輕鬆進行日常對話了,鵬鵬的二十六個英語字母還沒有認全。
為了保障順利上小學,也為了孩子日後學習起來不是那麼困難,我和老婆輪番上陣,誰有時間誰就陪著鵬鵬強化英語學習。到了2003年秋,鵬鵬的年齡符合入小學的要求了,英語水平也有了不小的提高。
二兒子上幼兒園的時候,大兒子上小學了,好像平凡、平淡的日子就這樣延續下去了,我們一天天變老,他們一天天長大。
2005年,我的小公主叩開了家裡的房門。
2006年春天,大哥張國去河北收貨款,所乘坐的本田Accord在三河附近被一輛滿載的渣土車側翻時壓扁,抱著一兜子現金的大哥張國和司機雙雙當場殞命。
噩耗傳來,大嫂就像瘋了一樣,哭得撕心裂肺,尋死覓活非要跟著丈夫一起上路。鵬鵬已經九歲了,就要上三年級了,一邊哭一邊死死抱著他媽媽,我和老婆兒子也是悲痛欲絕。
大哥張國的老家在河北唐山灤縣,父母已經過世,沒有兄弟姐妹,逢此變故,連個主心骨都沒有。
我在傷心悲痛之餘,不得不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要生活下去。問題還要處理,事情還要解決。
當時三姨妹已經回老家江西結婚,我的岳父母大人退休後搬到北京,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照顧三個孩子。
岳父大人一生經歷坎坷,閱歷豐富,見多了生離死別,遇事沉著冷靜。怹老人家祖籍上海,當年插隊到贛南,在一個山村裡從外來戶幹到大隊長。恢復高考後又考取了大學,畢業後留校,教書育人幾十年,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
事出突然,我把家裡一眾事情託付給岳父大人,怹老人家揮揮手,讓我去做我自己該做的事,家裡一切有他!
這幾年大哥生意頗順,積累了不少資財和產業,我必須為鵬鵬和大嫂他們孤兒寡母保住這一切。
先到大哥公司,平素我經常來,這裡的人幾乎都認識我,而且大哥不止一次當著他的員工的面說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這裡的一切由我說了算,當然當時是開玩笑的,只是為了說我們兄弟的感情深,不想他一語成讖,如今,我真的不得已來他的公司,發號施令了。
安撫住這些人,保障公司正常運轉。我又去了交通隊。肇事司機已經被控制,車輛掛靠在一家頗有些規模的地產公司名下。下一步我要做的,就是賠償款的談判,責任完全在對方,我們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們必須拿出錢財補償,這是我這一生最在乎錢的一次特殊經歷,痛苦而執著。
我透過關係請到了我能請到的最有名的律師,誓要在驕橫的地產公司身上拔最粗的汗毛。
不能說問題解決得很完美,畢竟大哥張國的命沒了,我的乾兒和大嫂成了孤兒寡母。
徵詢過大嫂的意見後,公司轉讓了,我把兩筆豐厚的資金交到大嫂手裡。
悲痛過後的女人總是會發生這樣那樣的變化,大嫂的變化尤其令人費解。我當時十分納悶,這還是那個尋死覓活要和丈夫一起去死的大嫂嗎?
自從大嫂有了錢,似乎這個女人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女人,她揹著十幾萬的名牌包,穿著最著名牌子的衣服,整天不是在相親就是走在去相親的路上。孩子的學習生活她不管,似乎孃兒倆未來的生活,她也無暇考慮,她身邊走馬燈式的男人就像一群追腐逐臭的蒼蠅,幾個月的時間,讓我看盡了塵世間的魑魅魍魎。
這年秋天,我大哥張國去世剛過去半年,大嫂又來到我們家,當著一家人的面,宣佈了一個重磅訊息:她要回東北老家結婚去了,她找到了可以託付餘生的對的那個人。她特別強調,她要帶著兒子鵬鵬,一起回東北。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該說祝福還是要譴責。僅僅半年時間,恍若隔世。
該來的終是要來,要走的我們也留不住。
大嫂帶著鵬鵬回她東北孃家了。她也是十幾歲就出來打工,吃盡了打工人可能會吃到的所有的苦,即使後來和大哥張國結婚,也是不得已要去幹“理貨員”這樣繁重又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別的理貨員可能還兼著主管或者班組長的職務,多多少少有點臉上可以貼金的小權力,而她只是一個理貨員,其實就是一個搬運工,把貨從倉庫裡搬出來,擺上貨架;再把滯銷的、下架的、快要過期的貨物從貨架上搬下來,運回倉庫去。
她這前半生,也就過了不到兩年的好日子。就是2004年底到大哥張國出事前,兩人手裡餘錢多了,生活富裕了,她便辭了工作,在附近小區租了兩室一廳的房子,享受到了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
大嫂要回東北了,帶著我的乾兒子鵬鵬,帶著她看上的一個瘦小的眼珠亂轉的男人,帶著大哥張國用命掙來的四百多萬現金。
臨走那天,鵬鵬又一次跪下給我磕頭,眼淚在眼睛裡噙著,兒子拉著哥哥的手,不願意讓他走。
我扶起鵬鵬,兩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睛直盯著他的眼睛,語氣嚴肅地告訴他:
孩子,回去記住兩件事:
一是要好好學習,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一定不要忘了學習;
二是記住家裡的電話,這裡永遠是你的家,這裡有乾爹、乾媽,有姥姥姥爺,有弟弟、妹妹,乾爹老家還有爺爺奶奶,我們都愛你。
記住了,無論什麼時候,遇到什麼困難,第一時間往家裡打電話,如果有必要,我會第一時間趕過去接你。
鵬鵬擦著眼淚點頭。
2008年“5.12”之後,我奉命去西部做一些輔助性的工作,一直忙到奧運會開幕前夕,我才拖著兩個大行李箱回到北京,回到溫暖的家。
開門的是鵬鵬,我都忙糊塗了,連續數日睡眠不足,我的腦子也有些發木,竟然沒有感覺到突然和意外,下意識還以為孩子沒有離開過,一直在家裡。
我拉著行李箱進了家門,過了玄關,穿過一小段走廊來到客廳,鵬鵬提著拖鞋跟在我後面,我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一下子驚醒過來。不對,孩子不是一年多前就跟著大嫂回東北了嗎!怎麼會出現在北京的家裡?
我扔下行李箱,一把拽過鵬鵬,沒錯,就是我的乾兒子鵬鵬,長高了,也長壯了,都成大小夥子了,就是臉上有些黑,像極了當年大哥張國的樣子。
兒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乾媽把我接來的,都來一個月了,乾爹您忙,乾媽沒告訴您。
孩子低著頭回答,我聽著似乎有哭腔,剛想細問,門鎖響,是岳父岳母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原來他們是去超市採購了。
大概是岳父進門時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不著聲色衝我輕輕搖了搖頭,看來事有蹊蹺,我沒有追問孩子,接過岳父岳母手裡的東西,送進了廚房。岳母跟著我進了廚房,輕掩上房門,壓低聲音告訴了我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我走後不到一個月,家裡接到鵬鵬的電話,也不說話,就是哭,老婆急得直想罵人,末了孩子才說,家裡沒錢了,他媽不讓他上學了,他後爸還經常喝醉了酒打他。
我老婆是那種脾氣暴躁的溫柔女子,屬於不惹事不怕事嫉惡如仇的性子。她的善良你無法想象,她的決絕你也無法想象!是那種惡勢力面前敢提把菜刀往上衝的角色。一聽孩子的遭遇當時就坐不住了,安慰孩子別慌,這就過去接他。
第二天我老婆就買票直奔東北,大嫂再婚時我們去過她家,知道地址。岳父怕有什麼閃失,要跟著去,老婆氣頭上倒是沒有失去理智,告訴岳父,她只是過去接孩子,不是去打架,岳父這才作吧,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小心小心再小心,有什麼事第一時間給家裡打電話。
老婆安慰岳父,我們兩口子在東北上學六年,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關係,不會有事。
第二天上午孃兒倆就回來了,孩子就提了一個小包,包裡就兩身換洗的衣服,小蓮(我老婆小名)要給扔了,想了想又留下了,現在孩子穿的衣服都是來北京後又買的。回來也不給我們說情況,大概等你回來一起商量。
我就沒再問鵬鵬原委,徑自洗澡去了。
哈哈哈,爸爸埋汰,太埋汰了!
閨女是一家人的開心果,天生樂天派,隨便一個她認為可笑的事情,都能自己樂半天。
正是暑假期間,倆孩子都報了補習班,我一向反對給孩子報補習班,認為孩子該玩的年齡就應該好好地玩,可是這件事情上我拗不過老婆,她堅持認為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要把最好的資源投資在孩子身上。
我用眼神示意鵬鵬,老婆輕輕搖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晚上再說吧。
我看得出來,兩個孩子對大哥哥回來特別高興。鵬鵬走的時候閨女剛開始學著說話,如今閨女小嘴叭叭叭叭已經開始長篇大論了,嘴裡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和妻子打趣說,教授帶出來的孩子是和技校畢業生不一樣!因為三姨妹學習成績不好,只是上了個技校,就再也不肯上學了。
晚上關上臥室門,老婆才跟我說起她的東北之行。倒是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大嫂的再婚,屬於招女婿的形式。那個瘦矮的男人本是四川人,跟著她回了東北生活。婚後不久,這人的毛病就暴露出來,不但好吃懶做,還嗜賭成性,作風也有些問題,因為大嫂有錢,倒是也能拿的住他。
他們不想坐吃山空,就想著拿出手裡的錢搞點投資,先是選了一個養殖專案,遭遇災病,一百多萬血本無歸;又選了水產,結果遇上了詐騙,對方卷錢跑了,又是一百多萬;原本他們買房、裝修、添置傢俱家電,大肆搞結婚慶典,花了小一百萬,一番鋪張浪費和愚蠢操作下來,手裡就沒有多少錢了。兩次投資失敗,兩人感情出了嫌隙,互相埋怨對方是衰鬼、喪門星。男人不再藏著掖著做人,恢復了吃喝嫖賭的本性,偷偷拿了錢出去耍,等大嫂發覺,已經所剩無幾。
後來,大嫂把僅有的一點小錢藏起來,不讓男人發現。男人就趁家裡沒人,把家裡的電腦、電視、冰箱、洗衣機以及桌椅板凳偷出去賣,賣了錢就繼續吃喝嫖賭。老婆說她去的時候,大嫂家除了兩張床,連客人去了做的凳子都沒有。
鵬鵬本來是讀私立學校的,因為他的戶口不在當地,普通學校不好進。後來沒錢了,又轉學到郊區子弟學校,後來乾脆就不讓上學了,因為一家人吃飯都困難。
老婆氣憤地說,大嫂真好意思,那些錢裡有鵬鵬一份的,也被他們糟蹋了,太可惡了,我都想扇他們幾巴掌!
我拍拍老婆的胳膊,怎麼說那也是大嫂,不能感情用事,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大哥張國的面上,看在兒子鵬鵬的面上,也不能打大嫂。
老婆說我就是看到孩子還在現場,我才沒有打他們,省的孩子看了傷心,倒是沒想大哥那一方面,大哥都死了兩年多了,大嫂但凡念及一點舊情,也不至於這麼對待孩子,以後孩子可怎麼辦啊?
沒事,老婆,有我們在,鵬鵬就不會沒人管,有我們在,他的吃穿用度就不用愁,倒是大嫂,以後可怎麼辦?選來選去,選了那麼一個不成器的東西。
能怎麼辦,繼續吃苦唄,她又不是沒吃過苦!
聽著老婆有些挖苦的抱怨,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老婆生氣了什麼話都能說出來,背後又偷偷給人家寄錢,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
因為是暑假,鵬鵬的學校還沒法確定,只好給他報了補習班,先把拉下的課程補一補。
接下來就是奧運會了,一個華麗的晚上加半個月精彩紛呈的狂歡。我抽空聯絡了幾家學校,解決了鵬鵬上學的難題,其中的曲折艱辛,就不提了。
九月份的一天,上學的,上班的,遛彎的,都出門了。我因為休年假,不用上班,就鑽進書房裡看書。
書桌上放著一個疊的整整齊齊的信封樣的紙包,我以為是岳父放下的東西,孩子們一般不進我的書房,老婆和岳母也很少進來,平素就是我和岳父常用這間書房。
拿起來一看,還真是信封,用B5列印紙疊的,沒有封口,裡面還有東西,是一張紙。
我抻出紙,展開,是一封信。
親愛的爸爸:
我是您的兒子鵬鵬,我想求您一件事。
我不想叫您乾爹了,我想和弟弟妹妹們一樣,也叫您爸爸,因為我就是您的兒子,您和我爸爸一樣愛我,雖然我的爸爸去世了,可是我得到的父愛沒有減少,甚至還要多,我忘不了我的爸爸。
那天,您和我說到我的爸爸,我看到您哭了,我知道您也想念我的爸爸,您們是好朋友,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爸爸才讓我做您的兒子,我想我爸爸做的是對的,他是為了我好,知道您是好人,是真正愛我的人。
我不想做您的乾兒子了。我的爸爸不在了,我的媽媽又有了新的生活,媽媽應該也是愛我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對我好,她也有苦衷。
親愛的爸爸,就讓我做您的兒子吧,我求您了,我會和弟弟妹妹們一樣聽您和媽媽的話,長大後和弟弟妹妹們一樣孝順您們。
祝爸爸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想做您兒子的乾兒子:鵬鵬。
2008年9月15日
看完信我熱淚長流,趴在桌子上一個人哭了很久,拿出抽屜裡我和大哥張國的合影,他摟著我的脖子,因為比我矮,襯衣都走形了,衣領子歪著,露著肚子,笑的很燦爛,嘴咧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大哥,您不冷嗎?露著肚子。
您笑的這麼傻,在那邊過得好嗎?那邊有馬路嗎?馬路上有渣土車嗎?如果有,碰到了,躲遠點,它可不是兄弟我,會處處護著您。
您看到信了嗎?您同意嗎?支援孩子的做法嗎?您笑的這麼燦爛,肯定是同意了。既然您同意了,我可就真的白撿一個大兒子了,大哥,您羨慕嗎?
我摩挲著大哥的笑臉,他不閃也不躲,任由我在他臉上摩挲。
岳父母回來了,我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把信和照片收起來,佯裝鎮靜看書。
中午,老婆下班了,岳父母也做好了飯,孩子們中午都在學校裡吃。我把老婆叫進書房,把信拿出來給她看。她一邊看一邊流淚,我拿紙巾給她,她又遞給我一張。
我問她意見,她說我是明知故問,我摟著她,久久不願意鬆開。
飯桌上,老婆把孩子的意思說給岳父母聽,岳父母都很贊同,異口同聲說鵬鵬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我又打電話和老家的父母商量,父母知道鵬鵬的情況,也不止一次見過鵬鵬,二老激動地話都說不利索,一口一個我又多了一個大孫子,一個乖孫子。
我又打電話給相熟的律師朋友,打聽收養的法律程式和基本要求。
為這件事我三下東北,大嫂倒是沒有任何意見,她離婚了,那個男人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腳底抹油溜了,他們的婚房也抵債了,法院缺席宣判了准許他們離婚。大嫂在街道的幫助下,找了一個掃大街的工作,租了一間平房,每天又起早貪黑吃起了苦。她說她就是吃苦的命,有福也享受不了,還會招來災難。聽說我要領養鵬鵬,她在大街上就給我跪下了,旁邊車來車往,人們紛紛側目。我趕緊把她攙起來,扶著她走到路邊。她只是哭,說著感恩戴德的話,我也跟著難受。
我詢問她的負債情況,她不說,讓我把孩子照顧好就行,不用管她!態度非常堅決。我只好編瞎話,說鵬鵬已經十三歲了,法律上有了一定的家庭責任,如果不把家庭的負債情況說清楚,民政局不會透過領養申請。大嫂沒有怎麼上過學,對這些東西不太清楚,一聽說可能影響孩子前程,趕緊一五一十告訴了我她的實際情況。
我聽後一方面氣憤,一方面暗叫萬幸,那個男人因為人品不好,人緣不佳,沒幾個人相信他,所以他也沒有借到多少錢,總共不到四十萬。因為是夫妻關係存續期間的債務,大嫂承擔了40%,房子被扣押拍賣後抵給她8萬,她又拿出自己私藏的四萬,還完後還有大約3萬的外債。
我打電話告訴老婆大嫂的情況,老婆一聽大嫂離了婚,在掃大街呢,也不說再讓她吃苦的話了,取了五萬現金就下了東北。
我和老婆七拐八歪找到了這座城市的幾位校友,以校友聚會的名義請他們吃了一頓飯,一起厚著臉皮提出一個請求,給大嫂安排一個輕鬆點的工作。
有一位在北京有不少業務的校友拍板接過了這件事情,把大嫂安排進他公司的後勤處,做庫管副主任。大嫂在超市幹過理貨員,也算是重操舊業,只是沒有那麼累了,不用她親自幹力氣活了。
找單位開證明、體檢、填表、遞交申請,兩邊街道、警察局、民政局來回跑,2009年所有的年假,都用在了這件事上。這年秋季開學,鵬鵬改姓不換名,以法律上我親生兒子的身份,轉入一所新的學校。
2015年,鵬鵬考入北京的一所工科大學,接到錄取通知書第二天,我和老婆帶著三個孩子和大嫂夫婦(大嫂又結婚了,找了一位年齡偏大卻老實的男人)一起去了唐山灤縣,找到大哥張國的墳。墳上長滿了草,我們七個人一起動手,把草都處理乾淨,大嫂帶著三個孩子,長跪在大哥張國墳前。
我掏出一瓶他以前愛喝的紅星二鍋頭,拿出兩個杯子滿上,一杯敬大哥,一杯我一飲而盡。多年不喝白酒了,酒過喉嚨,一團烈火,我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顆顆砸在腳下的一抔黃土上。
紙錢燃起,火苗跳躍著向上攀升,灰燼藉著氣流和微風,紛紛飄起,撒向天空。大嫂哽咽著燒紙,一邊劃紙一邊說:果啊,看看吧,孩子出息了,考上大學了,我對不起你啊,你在那邊好好保佑孩子……。
透過炙熱的火焰和紛飛的灰燼,我好像又看到那個摟著我的脖子的大哥,露著一片肚子,臉上笑開了花,眼睛眯成一條縫,指著我說,兄弟,謝了!
老婆挽著我的胳膊,不斷抹眼淚,我拍拍她的臉,笑了笑。
2019年,鵬鵬大學畢業,自己找了一份外企的工作,被派往紐西蘭。
這一年春節前夕,新冠疫情突發,孩子掛念我們的情況,幾次三番打來電話。我安慰他說不用擔心我們,畢竟我們在國內,再大的困難都能扛過去,戰勝它。倒是他孤懸海外,人地兩生,更要小心再小心,警惕再警惕。老婆擔心孩子,更是一夜一夜睡不著,幾次三番唸叨著要我勸孩子回來,不行乾脆辭了那個工作,在國內再找一份。
我雖然也很擔心鵬鵬的安全,卻沒有讓孩子辭職的打算。孩子長大了,就要放出去歷練,讓他自己經歷一些風雨,尤其是像鵬鵬這樣的孩子,更需要一些挫折和考驗。只要形勢可控,後果在可以承擔的範圍之內,我希望鵬鵬在他羽翼即將豐滿之際,再吃點苦,遭點罪,長點見識。如今我們夫婦雖然年富力強,卻也正要被迫掉頭下行,沒辦法,自然規律,人不能違背規律。如今有我們給他背書,他還有更大的騰挪空間,將來後援勢弱,再讓他磨鍊怕是效果要打一些折扣。我更在意的是孩子內心的健康和強大。
去年,也就是2021年,全球範圍內新冠病毒肆虐,形勢進一步緊張。濃霧陰霾籠罩下的慌亂生活裡射進三道耀眼的光芒,閨女以優異成績考上了她心儀的大學;二兒子學業有成,通過了南方某省的選調生考試,未來可期;大兒子鵬鵬出色完成外派任務,帶著一個女朋友,回國了。
那些日子,我老婆說她有騰雲駕霧的感覺,走路都是飄得,即使因為疫情封控在家,心裡也喜滋滋的。其實我又何嘗不是,那些天我出門裝兩包煙,稍微多溜達一會兒,都能散完。
臨近八月,疫情形勢見緩,我們一家子張羅著給閨女辦升學宴,閨女卻要等大哥回來,大哥不回來她什麼也不辦!
鵬鵬和他物件還在廣州隔離,算算日子也快了,我又給東北的大嫂打電話,我們兩口子要上班,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年事已高,不適合長途奔波,只好讓大嫂夫婦來山東,前幾年我和老婆已經調回山東工作。
老婆網訂了兩張機票,把相關資訊發給了大嫂。
鵬鵬的物件是山西平遙人,之前我和老婆已經同孩子的父母通過幾次影片電話,基本上約定了相關的一系列事情。讓我尤為滿意的是,孩子孃家姓張。
準親家先到了,浩浩蕩蕩一行十幾個人。這個女孩是獨生女,倒是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頗多。
我們一家人盛裝出迎,一直接到了高鐵站。閨女開著手機,給她的大哥和未來大嫂直播這邊的盛況。
初次見面,禮節是化解尷尬的最好的待客之道。我父親走在最前面,在我的小聲提醒下笑著伸出手迎接準親家,一句“他哥,一路辛苦了”!給了親戚們回家般的溫暖。
互相介紹認識完畢,安排進事先訂好的酒店,老婆接到大嫂的電話,他們兩口子到了濟南遙牆機場,正要轉乘高鐵過來。考慮到他們人生地不熟,也是為了消除疫情可能存在的危險,我安排在濟南的侄子,開私家車把他們接了過來。
三天後,鵬鵬和他的物件回到家裡,轉過天,正是八月一號,伴隨者建軍節鏗鏘嘹亮的旋律,兒子訂婚暨閨女的升學宴舉行。
歡宴過後,我和老婆以及準親家夫婦還有鵬鵬和他物件連同大嫂兩口子一共八個人坐在我家客廳裡,商量鵬鵬他們的婚事。
疫情期間,情況特殊,就要特事特辦,不能過分拘泥於形式。準親家公也是豪爽之人,這幾天接觸下來,彼此給對方留下的印象都不錯。表示一切遵從孩子們的意願,聽從我這邊的安排。
所有物質方面的準備都是小事。老婆基本提前都做了充分的準備。我只是透過老婆提出一條,倆孩子結婚後要最少養育兩個孩子,有一個必須姓張,並且男孩優先姓張。準親家夫婦聽後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我的用意,挑著大拇指讚歎不已。整個過程大嫂基本沒說什麼話,只是不時看看鵬鵬,偷偷轉過身去擦拭眼角,她的老實巴交的丈夫姓穆,沉默寡言,靠著大嫂坐著,不時拍拍大嫂的手。
鵬鵬的婚事訂在十天後的八月十日,準親家帶著他們的閨女先回了山西,做結婚前的準備。老婆和大嫂帶著一眾親戚佈置新房。婚房早就準備好了,也做了裝修,只是需要添置居家過日子的東西和一些應景的裝飾。
完全按著長子長孫的規格,請老家本族裡最有威望的長者開了婚貼,我父親戴著老花鏡親自一張張書寫,岳父幫著裁紅紙、調墨。我暗想,岳父大人應該是手癢,那麼好一手毛筆字,卻派不上用場。
鵬鵬帶著妹妹採購她上大學的一應用品,買了最好的電腦、手機等數碼產品,買了漂亮的行李箱和幾套衣服。我告誡閨女不要總是花大哥的錢,以後柴米油鹽用錢的地方多的是。
鵬鵬工作後,每月都往家裡寄錢,都是打給老婆,老婆自作主張,又把錢轉給了大嫂,這次大嫂兩口子過來,又把那些錢帶來了,還往裡面又添了四萬塊。
繁忙的日子總是轉瞬即逝,八月十日,兒子特意從江西趕回來,陪著他大哥到酒店迎親,閨女捧著花在後邊跟著,我和老婆站在旁邊,看著他們仨在眾人的簇擁下遠去,一時都有些恍惚,彷彿還是前些年他們小的時候,鵬鵬帶著弟弟妹妹,出門去上學的樣子。
婚禮上“二拜高堂”的環節,我硬拉著大嫂上臺,她使勁往後躲就是不上,奈何她力氣沒有我大,被我硬是拖了上去。按我的要求,舞臺上就擺了一張椅子,我讓大嫂坐下,她死活不坐,我和老婆一起勸她,一再說今天這個場合只有她最有資格坐,要不是她勞苦功高生下這麼優秀的孩子,也沒有今天我們這一場歡樂。
大嫂急得一頭汗,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拉拉老穆又看看我們,現場來了不少親朋好友,有知道其中緣由的,也跟著抹眼淚。眼看僵持不下,老婆倔脾氣又上來了,一把扯過大嫂,生生按在椅子上,你生的兒子你不坐誰坐!看來老婆歸置大嫂確實有一手,大嫂坐在椅子上不再掙扎,只是雙手捂著臉,嗚嗚地哭。
要哭回你東北去哭,今天是孩子大喜的日子,你想讓他們傷心難過你就哭!
老婆乾脆“惡人”做到底,小聲提醒大嫂。
大嫂止住哭,擦了兩把臉上的淚,情緒安定下來。我和老婆站在大嫂身後,一人一隻手扶著大嫂的肩,穆大哥站在我旁邊,不言不語,神態安靜。
司儀喊出“二拜高堂”,鵬鵬和媳婦跪在臺階下大紅喜字覆著的墊子上,趴在那裡哭的不能自已,周圍很多人都跟著心酸,紛紛落淚,喜慶的日子裡憑生出不少心酸。老婆責怪地看我一眼,我咬著牙,狠著心腸,不動聲色。
新娘子也哭的梨花帶雨,臉上精緻的妝容都花了,大嫂堅持了沒有幾秒鐘,終於那點堅強崩潰了,又捂著臉,開始掉淚。
兒子閨女過去,分別把他們的大哥大嫂攙起來,閨女輕輕為她大嫂擦拭臉上的淚痕。
第二天,新人回門。本來是要第三天的,擔心疫情形勢,怕有反覆,再者親家一大家子住在這邊酒店裡,總是沒有家裡舒服,還有就是他們也要上班,時間上耽誤不起,只能因勢利導,隨機應變。
第三天,我和老婆帶著孩子們以及大嫂和穆大哥,又一次去了唐山灤縣。
這一次大哥張國的墳上清爽了很多,孩子們擺好貢品和酒,大嫂帶著孩子們跪在那邊燒紙錢。我從兜裡掏出一包喜煙,開啟,抽出兩支,點上,放一支在墳上,我兀自吸著另一支,想著大哥以前是不吸菸的,但是這一支菸,他必須吸,因為這是他兒子的喜煙,他的兒子工作了,成家了,長大了,他在九泉之下,應該放心了。
鵬鵬小兩口把紅瓶的喜酒開啟,倒滿三杯,一一灑在墳前黃土上,又滿上三杯,我端起兩杯,遞給穆大哥一杯,對大哥張國說:
大哥,今天是個好日子,您的寶貝兒子帶著新媳婦來看你來了。還是您自在,會享受,躺在這裡享清福,就能有有出息的兒子,出色的兒媳婦!您看我和穆大哥,都是兩鬢斑白的人了,操勞半生,倒是更羨慕您逍遙自在。大嫂現在也挺好,有穆大哥陪著她一起慢慢變老,您不用擔心我們。倒是您,一個人在這裡,會不會有些孤獨?
今天您喜煙抽了,喜酒喝了,喜公公也當上了,應該是心情還不錯吧,今天沒有拿您愛喝的紅星二鍋頭,那酒太辣了,兄弟我喝著不舒服,您以前最能遷就我了,今天我們還是當年的規矩,我喝什麼您就喝什麼,我和穆大哥陪著您,讓鵬鵬代替您,咱們共飲一杯,孩子以後的路,更需要他自己去闖了,如果您在天有靈,就保佑這個孩子吧!
我一飲而盡,還是辣,白酒都辣,嗆得我咳嗽連連,老婆拍著我的後背嗔怪,
讓你胡說八道,大哥都責怪你了!
胡說八道!大哥怎麼會責怪我!
酷暑時節,遠蟬嘶鳴,清風帶火,滿目蔥鬱。不禁想起宋代慧開禪師寫的一首詩:《禪宗無門關》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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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歲的我還是一事無成,工作不穩定,老公不疼愛,家庭不幸福,孩子還很小,以後還不知道長成什麼樣,錢也沒賺到,看到閨蜜夫妻恩愛,家庭美滿,我很羨慕,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做個什麼不好的事,這輩子幸福與我無緣,有時候想想挺失敗的,人生啊沒有一件是成功的,越想活的好越活的不好,但是我不相信我一直這麼下去,老天總有偷懶的時候,萬一讓我鑽了空子,有錢了呢,成名了呢,未來還很長,活著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