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就接受祖輩的教育“勤儉”二字，勤代表勤奮（包括學習和掙錢），儉代表節儉（節儉不包括過度，而是有度的省儉）；如果光勤不儉也省不了錢，當儉不勤何來錢去省呢。

今天看素老三的文章說她的一個小姑姑名字叫小春，生活非常節儉，用攢的錢買了兩套房子和一個車庫的故事。我突然想起了前幾年我們租房的時候，住在我們周邊的一個鄰居蘭大姑娘的事情。

這個鄰居是一位女教師，姓蘭，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因為一輩子沒有結婚，大家都管她叫蘭大姑娘。

蘭大姑娘是南方人，家大概是江蘇那邊的，是在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時候下放到我們這裡來的。

最初她在我們縣城下邊的一個小鎮中學當老師。當時還有一個下放知青是中央某個領導的兒子，當時中央那個領導還住在牛棚裡，他的兒子也被下放到這個小鎮上，也當教師。兩個有知識的下放青年人就擦出了愛情的火花。如果他們能夠牽手在一起，結局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可是當時大家都看不好日後的情況。蘭大姑娘也是如此，她覺得如果她嫁了這個下放的當時被稱為牛鬼蛇神的幹部子弟，她今後的日子可能也不會好過，她就猶豫再三，對這個青年不冷不熱了，若即若離。

誰知過了些日子小夥子回北京了，再也沒有回來，後來聽說他父親平反了，而且還當上了中央的領導。蘭大姑娘追悔莫及，從那以後可能就有了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情愫吧。她就一直沒有再和任何人談過戀愛，誰給她介紹物件她都看不上。一直單身，孤獨終老。

我認識她的時候是我們剛來到縣城，租房在教師進修學校的老家屬樓一樓的60多平的小樓房裡。

她住在我們對面的那棟新的教師家屬樓樓下的地下室裡。當時我並不知道她住在地下室裡，還以為她住在我們對面的家屬樓裡，後來她經常到我家門前來晾曬她的被褥，她的被褥非常的破舊而且骯髒。遭到了大家的嫌棄，漸漸地我才知道，她原來是住在地下室裡面的。

她後來從小鎮裡調到了縣城裡邊的教師進修學校工作，工資肯定也不低，因為她是最早的大學生。但是她生活非常節儉，時間長了我就發現她除了被褥骯髒破舊之外，她還在離我們住的那個地方挺遠的一個山坡上開了一塊地，自己在那種一些青菜，有的時候她還把青菜送給樓上的鄰居。

地下室裡邊沒有水電等裝置，她吃水就到進修學校裡面去打，洗衣服直接去學校的水房洗。退休之後還是一直去。有一段時間進修學校的一個校長對她很有意見，就故意不讓她進去打水，她就和那個校長打架，後來大家勸說那個校長不要跟她一般見識，那個校長才罷休，她照樣去那裡打熱水。至於她是怎樣吃飯的我一直不得而知，我猜想可能在伙房打幾個饅頭就著她自己種的蔬菜吃，或者有個小鍋自己用煤氣做飯吃？從她的臉上的氣色看，她是那種嚴重的營養不良的黃面板，有一點浮腫。

她還在院子裡養了幾盆花，在花盆的邊上，有一個小小的破舊的水缸，下雨的時候接一水缸雨水，她就是用這個水來澆花。

我經常看到她提著一個布兜子去街裡買東西，她在買東西的時候肯定總是挑挑揀揀，專撿便宜的買。說實在的，我從來沒見過她買到過什麼東西，因為她一般提著那個布兜子走回來的時候，布兜子常常也是空的。

她穿的衣服也總是那幾身，我們在那裡住了三四年的時間，我看到她穿的衣服總是那兩件，夏天是一件藍底紅花的一個裙子，冬天總是一個黃格子的上衣，下面是一條洗掉色的褲子 ，屁股上還有一個洞， 那個洞一直就那樣張著。

有一次她在晾行李的時候，正好我也在晾衣服，她就問我租這個房子多少錢，我對她說一年6000多元。

跟別人說起她的時候，我就對別人說了這件事，我說她打聽我家租的房子多少錢，是不是她也想租一個小平的房子住，別人說不可能，她是完全可以租房住的，但是她不可能租。

當時我拍下的蘭大姑娘的照片

因為前些年教師進修學校，看他天天住在地下室裡，怕他出危險，在地下室外邊，樓房靠近街道的牆邊，有一個小塊空地，專門給她蓋了一間房子。當領導通知她搬進去的時候，她堅決不去。領導覺得這個房子雖然小一點，但好歹有窗戶又是在地面上的，取暖和用水都方便，不知道為什麼她就非常固執地拒絕了，而且過了好幾年也沒有搬進去，最後學校就把那個房子給了門衛的一個師傅住了。

誰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麼堅決不搬出來，在地下室裡又陰又潮又黑又冷的有什麼好呢？在地上能見到Sunny多麼好，而且學校也沒有要房租什麼的，讓她免費住，但是她堅決不去。

教師進修學校還蓋過兩次家屬樓，每次集資的時候錢都不多，蘭大姑娘完全是可以拿出這筆錢來集資一個樓的，但是她一毛不拔，堅決不投資。

自從她那次失敗的戀愛結束後，她跟人們的距離就越來越遠，彷彿覺得誰都是她的敵人，跟她交流的人也比較少，大家對她老家的事也知之甚少。

夏天的時候，我隔壁單元一樓的大姐在樓前的小院裡種了些瓜果蔬菜，黃瓜成熟了，有時候我會看到蘭大姑娘從我們樓前的小路走過去，到大姐的菜地裡摘一根黃瓜，邊走邊吃。

在我們搬離那裡一年後，聽以前的鄰居說蘭大姑娘在地下室去世了。單位通知了她的親人，她的侄子們來給他辦理喪事，沒有一個人掉眼淚，也沒給她買新衣服被褥，薄棺一口把她送到火葬場火化了，給她買了個最便宜的骨灰盒，骨灰也沒帶回去，直接放在火葬場了。她的存摺存了好幾十萬。被她的幾個侄子瓜分了。

一個省吃儉用，吝嗇到極點的人，就這樣不在這個人世了。

好多人節儉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買房買車，娶媳婦，像我說的這個人和素老三的小姑姑都是沒有結過婚的人，我不明白她們這樣節儉到底有什麼意義？

13年夏天我拍下蘭大姑娘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