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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綺閣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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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吳季玄
生與死是一個蘊含哲理的問題,而在詩人的筆下, 情感由於被更充分地感知而顯得更為沉重。死別,對於詩人而言,有時候是情感的宣洩,有時候是情感的剋制,有時候又是充滿哲學意味的「變」與「不變」。
情感的宣洩
試看一例:
哭劉司戶二首 (李商隱)其一離居星歲易,失望死生分。酒甕凝餘桂,書籤冷舊芸。江風吹雁急,山木帶蟬曛。一叫千回首,天高不為聞。其二有美扶皇運,無誰薦直言。已為秦逐客,復作楚冤魂。湓浦應分派,荊江有會源。並將添恨淚,一灑問乾坤。劉蕡於李商隱而言,不僅僅是好友,更有著世上另一我的意義。劉蕡在政治迫害中身亡,使李商隱不免產生共情,這種共情,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好友,更因為共同的遭遇,更因為所謂黑暗的政治生態環境。所以李商隱在劉蕡亡後所作的悼念之詩,並沒有刻意剋制悲傷,而是寄以痛心疾首式的吶喊。「一叫千回首,天高不為聞」、「並將添恨淚,一灑問乾坤」不僅僅是對死者的悲慟,亦有著對生者的哀哭。
情感的剋制
房中曲(李商隱) 薔薇泣幽素,翠帶花錢小。嬌郎痴若雲,抱日西簾曉。枕是龍宮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膚,但見蒙羅碧。憶得前年春,未語含悲辛。歸來已不見,錦瑟長於人。今日澗底松,明日山頭檗。愁到天池翻,相看不相識。哭小女降真(元稹)雨點輕漚風復驚,偶來何事去何情。浮生未到無生地,暫到人間又一生。李商隱的《房中曲》乃悼念亡妻之作。「憶得前年春,未語含悲辛。歸來已不見,錦瑟長於人」、「愁到天池翻,相看不相識」,回想起過往的夫妻之情,思至今時自己孤身一人的場景,我回來你已不在,是為一悲;死後若得重逢,亦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認不出彼此,緣盡今生,是為另一悲。在情感表達上,《哭劉司戶二首》是呼天搶地式的,是宣洩是不滿;《房中曲》是獨傷含淚式的,是剋制是無奈,對死亡的無奈,對不可重來的過往的無奈,對遙遠的來生的無奈。
而元稹的《哭小女降真》是遊仙佛禪式的悼念詩。「雨點輕漚風復驚」的場景描繪不是狂風暴雨式的,此為剋制之表象。而「偶來何事去何情」則更見超脫,父女一場不過是人間一場偶遇。人生在世,是「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知何生,不知何死,生生死死亦輪迴不盡,既有此生之偶遇,也會有來世之生緣。元稹此詩的剋制,並不在於對死亡的無奈,而在於對死亡的認識多了幾分超脫,既是相遇,便總有離別,雖則如此,悲傷不可避免,相信輪迴也就不免多了幾分自遣自慰。
「變」與「不變」
一個生命的隕落,對於親友而言是一種不可逆的損失,但是對於宇宙時空而言,跟一朵花的凋謝,一片葉子的墜落,一顆雨滴投入海心一樣,是曾經存在過,也是渺小不足提。世上不時有物在死,便不時有物在生。而在詩人的眼中,這種死者已矣,生者不息則更增添幾許鬱結的悲傷。
哭胡圭(方幹)才高登上第,孝極歿廬塋。一命何無定,片言徒有聲。故園花自發,新冢月初明。寂寞重泉裡,豈知春物榮。斯人已逝,而花依舊開落,月升月降也從未因為某一人的逝去而改變。死者在黃泉之下,不知道春天到了,萬物又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景。生者見此景故而鬱結,但是宇宙生命的往返如此,是人力所不可逆的。
以上所舉是生者面對死別時常有的態度,而死者在面對死別時呢?
擬輓歌辭三首 其一 (陶潛)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此詩是陶潛假設自己死亡而作的詩。詩中傳遞了對生死有常的豁達,對在世親人的寬慰。得失是非榮辱這些困擾生人的種種,於死者而言已毫無意義,從反面來講,既然是非種種轉頭空,在生時若囿於此種不能自拔,亦是浪費生命。此詩不僅僅是在表達對死別、對死亡的態度,更是在表達對生存的態度,如果是非得失榮辱皆不應執著,那麼又應該執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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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伯樂發現千里馬
《詩人的告別》
詩人漂泊累了,沒有家停留
茫然在大山樹林裡行走。
飢餓的老虎尾隨而來,
本能讓詩人奔跑,慌不擇路
沿著懸崖的蔓藤往下滑溜,
半壁中聽到崖底的獅吼。
詩人上下不能,就在半壁停住
一隻山鼠,合時地啃咬蔓藤
詩人看見身旁有一顆草莓,
他探手摘下送入了口,
早已熟透!“真是甜美呀!”
正是蔓藤將斷的時候。
我不是那個傳說的詩人,
卻真實在洪水中仰面漂浮。
我沒有力氣掙扎,而且無助
雨後的天上,“白雲好美喲!”
如果幸運,那是詩人的告別
結果不幸,我被洪水衝上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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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七月流火140400643
這問題問得有意思。生離死別,是人生必須要面對的一個事實。面對生死離別的態度,人人不同。有慷慨激越者,有平淡從容者,當然也纏綿緋惻的。態度的不同,取決於人生的經歷與性格的差異。這裡問的是詩人,其實,詩人也是人,詩人的性格也不是單一的。詩人面對生離死別的態度,也是各各不同的。 面對與朋友的離別,王維說,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體現出一種依依惜別之情。同樣的送別,高適卻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表現出一種更加超然與豁達的氣概。王維與高適同樣做到了很高的官位,王維的詩句,無意中表現出一種文人的多愁善感,重情重義。而在高適的身上,更多的體現出一種政治家的開闊胸懷。 陸游在即將告別人世的時候,念念不忘的國家的統一。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表現的是家國情懷。文天祥在決心以身殉國的時候,想的是“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是“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是以傳之久遠的浩然正氣激勵自身,這種殉國的行為,更多的體現出一種以道自任的精神擔當,只要是中華文明還在,文化精神還在,浩然正氣還在傳承,國家就不會亡。 說到陸游和文天祥,我很自然想起了陳毅元帥的《梅嶺三章》,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這是“傷病伏叢莽間二十餘日”所作。“慮不得脫”本身也說明作者是抱定必死之心的。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後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詩歌洋溢著強烈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文天祥,陸游,陳毅三位都是詩人,他們在自己的詩歌中,表現出了面對離別,面對生死的態度。這三個人有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有精神追求和個人信仰的。陸游與文天祥的身上,體現的儒家以天下為己任的家國情懷,陳毅身上體現的是共產主義的理想。其基本內容雖有差別,有一點相同是,他們信仰都是堅定的,都是至死不悔的。今天的我們在面臨生離死別的時候,看看他們的態度,應該是有積極意義的。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流覽了《環球時報》的一篇文章:《核潛艇之父竟遭“律師”惡毒侮辱》,說的是今年春節晚會中出現的“中國核潛艇之父”黃旭華院士,為了大國重器,隱姓埋名三十年,連父母都不知他的去向。這種為國犧牲,默默奉獻的精神,居然受到了一個被取消資格的“律師”禚寶偉的侮辱。 在黃旭華院士的身上,體現的應該是與陳毅元帥一樣的離別情懷,將身許國之日,便已無家。這種情況,在共和國的將帥譜裡,應該比比皆是。他們正是把對家庭與父母之愛轉化為對國家民族之愛,是一種大忠大孝的大情懷。這樣的情懷被汙衊,是時代的恥辱。而禚寶偉們之所以敢狂犬吠日的原因,也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這題問的是詩人,我們還是把話題轉到詩人上面。同時,把家國情懷轉到個人情懷上,談談這個問題。 元稹是中唐著名詩人。他寫了一首愛情詩,很有名: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他同時為人所熟知的,還有他寫的一篇小說《鶯鶯傳》。經過幾百年的流傳,最後變成了文學名著《西廂記》。據陳寅恪的考證,《鶯鶯傳》裡的張生,就是元稹本人。元稹也因此被認為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薄倖之人。按唐朝時兩性關係的情況來看。在鶯鶯這事上,也說不上負心之類的。但是,元稹的離思五首中,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卻是千古表達真情的名句。從題目《離思》就可以看出,這是一首表達生難死別之情的詩。思念的物件,應該是他的妻子韋叢。元稹在表達了真情與思念之外。還表達了“取次花叢懶回顧”的原因,固然與君相關,但還有一個原因,是緣與“修道”。這樣的直白,雖然使得真情的表白上打了折扣。對人生的體驗上,可能更真實,更有益。畢竟是死者己矣。這是元稹的態度。等到王實甫的《西廂記》,情感的表達,比之元稹就純粹多了。“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曉來誰染霜林醉,總人離人淚”感動了無數的有情之人。這應該是詩人心中的離別。從江淹到王實甫一直沒有改變。 蘇東坡面對離別的情懷,比之元稹更純粹,比王實甫們的演繹,又多了幾分豁達。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這樣的詩句,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真誠。蘇東坡的偉大之處,在於思念過後,便能放下。把它埋在心裡,不能把回味苦痛,當成人生的常態。所以,蘇東坡情雖真,卻不過分,正所謂,哀而不傷。 與蘇東坡形成對比的是納蘭性德。我在內心,非常敬重納蘭的多情。然而多情卻未必就是好事。納蘭與妻子盧氏的感情是非常好的。這一點與東坡王弗應該有相似之處。美好的情感總是不容易長久的。盧氏死後,納蘭終生沉浸在思念之中,不知寫了多少思念的詞。這一點不用舉例。看看納蘭的詞,隨處可見的是盧氏的影子。比如: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若是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比如,讀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比如,一生一代一雙人。我手中有套《通志堂集》偶爾讀一讀,不敢細讀,總覺太過深情必被情所傷。 納蘭對盧氏的思念,不但體現在日常生活中,夢中也常有。這也與蘇東坡吊王弗相似。比如《通志堂集》有一首《金縷曲》標題中註明是,“亡婦忌日有感”,內容是這樣的: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臺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依,我自終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裡。 這首《金縷曲》是可以和蘇東坡的《江城子》對比一下的。蘇東坡是哀而不傷的,而納蘭性德是多情而憂傷的。讀讀上面這首詞,就可以明白為什麼蘇東坡在顛轡流離與艱難困苦中能活過六十歲,而納蘭那麼好的條件卻只活了三十歲。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情深不壽吧。明白了這一點,可以解答《紅樓夢》中的一個問題。是誰把林黛玉害死的?答案是,沒人害她,是她“情深不壽”。 詩人如此面對死別這個題目,恐怕永遠說不完,也永遠說不明白。生離死別,是人人都要面對的人生課題。個人覺得,詩人的態度,對我們來說,並不比其它人對我們更有意義。當我們的情感陷入到自我的小圈子時,任何的生離死別,都是很難耐的。可是,如果人有了大情懷。面對小別離的時候,就會體現出不同的人生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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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面對好友死別亦或是自己“此身行作稽山土”(陸游詩),死別比生離更加令人難以自拔。至親好友,吻頸之交,生離死別,悲痛欲絕,卻又無法避免。文人墨客們只能把那份緬懷與思念之情訴諸文字,留下那些悽悽慘慘慼戚的詩詞。淚水或許只有在場的人才能看到,而沉痛的文字卻能傳下去,這就是文字的奇絕之處。下面我們來看看實際例子吧。
1.悼亡吟*唐*元稹
特寫青箋幾往來,佳人何自苦憐才。
傷心春與花俱盡,啼殺流鶯喚不回。
末聯以生動形象的比喻,表達了對亡妻的無限緬懷之情。
2.見元九悼亡詩因以此寄*唐*白居易
夜淚暗銷明月幌,春腸遙斷牡丹庭。
人間此病治無藥,唯有楞伽四卷經。
這是白居易為悼念元稹亡妻而作,並以之安慰元稹的詩。
3.別李郎中*唐*薛濤
花落梧桐鳳別凰,想登秦嶺更淒涼。
安仁縱有詩將就,一半音詞雜悼亡。
本詩出自女子手筆,讓人不忍卒讀。
悼亡三首(之三)*北宋*梅堯臣
從來有修短,豈敢問蒼天。
見盡人間婦,無如著且賢。
譬令愚者壽,何不假其年。
忍此連城寶,沈坦向九泉。
此詩雖略近於元稹的《遣悲懷》,情真意切,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