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去銀行辦事，等得比較久，在大堂的電視裡看了好幾集為顧客播放的《憨豆先生》影片，才發現跟很多事情一樣，我小時候對憨豆先生的認知完全是錯的。

我印象中的憨豆，是個行為反常，個性乖張，總之極為無厘頭不靠譜之人。現在，我才明白我真的是冤枉他了。憨豆先生其實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英華人，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住在一間小公寓裡，開著一輛黃色的MINI，去教堂，看球賽，逛公園，到商場買東西。在教堂裡，想偷偷吃一顆糖，沒有手絹想用衣服口袋擦鼻涕，卻怕旁邊的人看見，所以洋相百出。沒有更衣室，他要在海灘上換衣服，做了很多掩飾的動作後才發現唯一旁觀者是盲人。在飯館吃飯，牛肉不熟他卻怕辜負了侍者，把肉到處藏，花瓶裡，別人的手袋裡…他買東西都要先試用一下，然後再拿一件新的，包括牙刷，毛巾，平底鍋；他千方百計逃避交停車費，跌跌撞撞到處闖禍。

因為是喜劇，自然一切表現得都很誇張，不過憨豆所經歷的和體驗的，卻正是我們的日常。在摩肩接踵地鐵上打了一個涕泗交流的噴嚏卻沒有帶紙，不小心拿錯了別人的東西，點菜和理髮的時候被人用拙劣而有效的營銷手段勒索，這些尷尬情形，每個人在生活中恐怕都難以倖免，不過不同的人會用不同的方式來應對和化解。這些考驗情商的時刻，有人會大方地自嘲，向別人解釋清楚，而有些人則會不知所措，越描越黑，最終以荒誕收尾。

紅樓夢裡有一章回，叫“尷尬人難免尷尬事”，最適合描述憨豆現象。越是愛面子的人，越是容易覺得尷尬，非常擔心遭到他人的嘲笑和非議，於是思想變態，行為失常。我一位同學的母親，上中學的時候曾經休學一年，真正的原因就是老師要求上交若干條老鼠尾巴，為學校的滅鼠成績做貢獻。可是她一時沒有湊齊，覺得無法面對老師，第二天就不肯去上學，第三天也沒有去，就這樣耽誤了一年。她本該65年高中畢業，結果落到了66年，那一年，取消了高考。幾條老鼠尾巴，改變了她十年的人生軌跡。後來她終於克服心魔，把此事作為教訓講給了女兒，她女兒領會得很好。我記得她有一次在學校的一個英語競賽上唱歌，調子高了，唱得荒腔走板，引起了臺下鬨笑。她說，“Never mind，I’ll sing again.（沒關係，我再唱一次。）”鎮靜自若地重新開始唱了一遍。她後來沒考上高中，上了中專，參加自考，委培，差不多二十年後考上了北外英語系的博士。可以想象她一路經歷的挫折，也可以想象她始終保持著那種“沒關係，我再來一遍”的精神。

憨豆先生教給了我們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要做一個尷尬人，才能避免尷尬事。下次鼻涕流出來，我們不如勇敢地問身邊的人：“不好意思，請問你有紙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