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爭議的起點:兩種暴力敘事的不同待遇
2025 年開春,某部以抗日戰爭為背景的奇俠劇因 “八路軍戰士用武術以一敵百” 的片段登上熱搜,評論區充斥著 “神劇復辟”“歷史虛無主義” 的批評。與此同時,漫威新片《美國隊長 4》中,史蒂夫・羅傑斯揮舞盾牌掀翻整隊納粹士兵的場景,卻被贊 “燃爆全場”“英雄本色”。
這種反差引發熱議:同樣是虛構的暴力對抗侵略者劇情,為何美國隊長的 “超級英雄爽劇” 被寬容,中國奇俠劇卻被扣上 “雙標” 帽子? 要回答這個問題,需深入拆解兩種敘事背後的文化邏輯。
二、歷史濾鏡:真實創傷與符號化反派的博弈
1. 納粹 = 絕對邪惡:西方敘事的 “安全靶子”
在好萊塢電影中,納粹幾乎是 “純粹惡” 的符號 。從《奪寶奇兵》到《無恥混蛋》,納粹軍官永遠留著小鬍子、戴著單片眼鏡,行為乖張殘暴。這種去歷史化、臉譜化的處理,讓觀眾無需糾結 “暴力是否合理”—— 因為納粹已被簡化為 “必須被消滅的惡魔”。
美國隊長的盾牌上印著星條旗,他的敵人是 “紅骷髏” 這樣的變異反派。這種設定將二戰簡化為 “正義化身” 與 “非人類邪惡” 的對決 ,觀眾更容易接受誇張化的暴力。
2. 日軍 = 複雜歷史:中國敘事的 “敏感地帶”
相比之下,中國影視中的日軍形象始終處於 “歷史真實” 與 “藝術加工” 的張力中 。一方面,觀眾要求尊重史實(如《南京!南京!》因 “展現日軍人性” 引發爭議);另一方面,過度醜化又可能陷入 “抗日神劇” 的怪圈(如 “手撕鬼子”)。
奇俠劇中的日軍往往被塑造成 “愚蠢的侵略者”(如《箭在弦上》中被弓箭秒殺的日軍部隊),這種處理看似解氣,卻觸碰了兩個雷區:
- 歷史創傷的娛樂化:抗日戰爭對中國民眾而言是切膚之痛,虛構劇情容易被解讀為 “消費苦難”;
- 民族情緒的激化:當暴力場景脫離戰術邏輯(如一人單挑一個連隊),反而可能削弱歷史的嚴肅性。
三、敘事邏輯:“超級英雄” 與 “平民英雄” 的本質區別
1. 美國隊長:超現實框架下的 “合法暴力”
漫威宇宙從一開始就建立了 “超能力合理化” 的世界觀 :血清改造、外星科技、魔法元素等設定,讓觀眾預設 “這裡的物理法則與現實不同”。美國隊長的 “不死之身” 和 “盾牌反殺” 是角色設定的一部分,而非對歷史的還原。
這種型別片的契約讓觀眾主動切換認知模式:看《美國隊長》時,我們接受 “這是科幻故事”;看奇俠劇時,卻預設 “這是歷史劇”。
2. 奇俠劇:歷史劇與爽劇的定位模糊
問題恰恰出在奇俠劇的型別混淆。早期《亮劍》成功塑造了李雲龍這樣的 “非典型英雄”,他的戰術智慧和性格缺陷讓角色立體。但部分後續作品為了收視率,將主角包裝成 “武俠 + 抗日” 的混合體 (如《抗日奇俠》中的 “鐵砂掌碎鬼子”),本質是用歷史 IP 套用武俠爽劇邏輯。
觀眾的撕裂感源於:我們可以接受孫悟空大鬧天宮,但無法接受八路軍戰士用輕功翻牆殺敵—— 因為前者明確是神話,後者試圖掛靠歷史。
四、雙標是否存在?文化語境的 “隱形門檻”
1. 西方中心主義的偏見
不可否認,國際輿論場存在對中國敘事的 “放大鏡效應”。例如:
- 好萊塢電影中,白人英雄拯救世界是 “普世價值”,中國電影中的 “戰狼” 卻被解讀為 “民族主義”;
- 美劇《兄弟連》展現戰爭殘酷被贊 “反戰”,中國電影《八佰》卻被指 “煽動仇恨”。
這種雙標源於文化話語權的不對等:西方掌握著對 “正義”“暴力”“歷史” 的定義權。
2. 中國觀眾的自我審查意識
另一方面,中國觀眾對本土作品的要求更嚴苛。我們反感奇俠劇,本質是反感 “用歷史苦難換取流量” 的投機行為 。這種情緒並非針對 “打鬼子” 本身,而是對粗製濫造、消費歷史的抵制。
五、破局之道:從 “對抗敘事” 到 “人性敘事”
1. 型別片的精準定位
《流浪地球》系列的成功證明:只要明確型別邊界,觀眾願意接受虛構設定。抗日題材若想突破瓶頸,或許可以借鑑《1917》的戰爭片手法,或《拯救大兵瑞恩》的人性刻畫,而非陷入 “誰更能打” 的比拼。
2. 反派的去臉譜化嘗試
近年《漫長的季節》《狂飆》等劇證明,複雜的反派更具藝術價值。如《鬼子來了》中,日軍軍官馬大三的矛盾性(表面親和實則殘暴),反而讓觀眾更深刻地理解戰爭的荒誕。
暴力的尺度,在於對人的尊重
回到最初的問題:這算不算雙標?答案是 “部分存在,但不全是”。
美國隊長的暴力被接受,是因為它在科幻框架下完成了對 “惡” 的符號化處決;奇俠劇的爭議,本質是對歷史題材 “娛樂化越界” 的警惕。
真正的破局點,不在於 “能不能打”,而在於是否在暴力中保留了對人的尊重—— 無論是英雄的掙扎,還是反派的複雜性。畢竟,觀眾反感的從來不是 “打鬼子”,而是 “把歷史當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