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蘭”作為中國人耳熟能詳的經典故事,從電視劇到電影已經被多次搬上熒幕,每一次都有大膽而新鮮的改編,給不同年齡層次的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在美國迪士尼1998年出品的動畫電影《花木蘭》中,花木蘭成為迪士尼公主系列的第八位成員,也是迪士尼的首位亞裔“公主”。這個中國經典的大IP ,已經成功“出海”,歷經二十多年在全球的影響力仍然長盛不衰。
2020年9月,由迪士尼出品的真人版劇情電影《花木蘭》在中國內地上映,因疫情影響,部分國家/地區採用了線上付費觀看的模式。現在中國內地的網路影視平臺也可以觀看這部影片了。大IP“花木蘭”成功出口轉內銷。
不過這一次,電影收到的批評不少。很多中國觀眾認為,這部電影不接地氣,對中國元素的運用讓人啼笑皆非,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完全不到位。例如其中出現的“氣”“巫女”“額黃妝”等元素,讓觀眾感到莫名其妙,故事“夾生味”十足。
事實上,這部電影,更像是用“花木蘭”的框架講了一個現代女性奮鬥的故事。
在中國傳統的儒家文化中,“花木蘭”這一形象是“忠孝兩全”的典型代表。替父從軍、戰爭結束後放棄高官厚祿回家與親人團聚,是為“孝”;國難當頭,以女子之身保家衛國、奮勇殺敵,是為“忠”。
中國自古有“忠孝兩難全”的說法,而在這個故事中,花木蘭以纖弱女流的身份成功解決了這一難題,與男性士兵並肩作戰的英雄事蹟,凸顯出“巾幗不讓鬚眉”的勇氣和擔當。
花木蘭的故事,既符合傳統價值觀對英雄人物的要求,又在中國主流價值的框架內適當拔高了女性的形象,而且沒有出格地追求自由主義,因為女性在建功立業之後仍然迴歸家庭。因此,花木蘭這一人物形象得以在歷朝歷代被文人墨客讚頌,從上至下大力推廣,被普通百姓接受和崇拜,成為少見的、沒有道德瑕疵的以正面形象出現的女性人物之一。花木蘭的故事既有先進性,但也有時代的侷限性。
隨著時代的發展,女性地位的逐漸提升,花木蘭被賦予了更多的特質。特別是在女性平權思潮盛行的今天,花木蘭不再是為“忠孝兩全”服務的“工具人”,人們開始將目光聚焦於她的個人魅力,挖掘她人性的另一面。特別是花木蘭IP“出海”後,西方受眾從本國的思想體系出發,在她的人格方面開拓出了更多美好的品質。
例如,在迪士尼的動畫電影中,這個人物形象活潑、可愛、聰明、自信、勇敢、風趣,是一個非典型的“花木蘭”,我們很難從動畫“花木蘭”中看到亞洲女性一貫在西方影視劇中呈現的特質。
事實上,這個“花木蘭”更符合西方話語體系中美好的女性形象,是迪士尼為觀眾塑造的“公主”之一。而在中國的話語體系裡,受眾從來沒有認為花木蘭是一位公主。所以,這是中西方話語體系對這一人物形象賦予了不同的含義,所呈現出來的效果自然也就不同了。
值得注意的是,由劉亦菲主演的真人版電影是改編自同名動畫片。也就是說,其中的劇情已經經過一輪“西化”,並非是一個原汁原味的中國故事。
而其中改動較大的一處,是將原動畫片的男主角李翔分到了兩個新角色身上:由甄子丹飾演的董將軍和安柚鑫飾演的陳洪輝。並且片方考慮到“Me too”的背景,大幅度削減了感情戲份。這正是“老故事 新講述”的典型例證。
在這部西方思想觀念貫徹始終的電影裡,我們不可能再看到傳統的中國故事式的結局,即花木蘭最終覓得佳婿,過上了“才子佳人”式的幸福生活。在電影裡,花木蘭一直在試圖逃離婚姻,對於男權社會對其女性身份的打壓更多的是不服、反抗。影片最後,花木蘭卸掉鎧甲,恢復女兒身份,更像是掙脫男權社會對女性束縛的隱喻。她在操練中比男性士兵更出眾,在戰場上單槍匹馬拯救皇帝、拯救王朝,也更符合現代社會女性對自身的定位和要求。
尤其是電影的主題曲《自己》,其中的歌詞:“我 眼中的自己 每一天 都相信 活得越來越像我愛的自己”,很好地體現了這部電影想要傳達的思想,即鼓勵女性做最真實的自己,為愛勇於追尋、忠於責任、真心付出。
可以看出,迪士尼版的花木蘭已經和中國古代故事中的花木蘭有了本質上的區別。這個花木蘭,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中國,更加符合當下的時代潮流。這也是這部電影一開始被中西方觀眾寄予厚望的原因之一。
那麼,為什麼電影在上映後反而受到中國觀眾的詬病呢?因為導演和編劇對中國文化元素的不熟悉,其中的很多設定不接地氣、頗有“空中樓閣”之感。
例如,影片中出現的福建土樓,與花木蘭生活的時代根本不相符。影片中的“氣”到底是什麼?西方觀眾不明白,中國觀眾也解釋不清楚。“額黃妝”超出了普通觀眾的審美範疇,這是沒有細緻研究過中國古籍,只根據字面意思就想當然做出來的造型。
還有片中鞏俐飾演的仙娘,其作用是與木蘭達到正反方女性形象的平衡,並且幫助木蘭完成身份認同、找到歸屬感,凸顯木蘭的成長。但這個人物的設定更接近西方式的“女巫”或者“魔法師”的形象,與中國受眾的認知體系沒有天生的親切感,她最後的犧牲也顯得很突兀。
影片中花木蘭的寶劍被刻上了“忠勇真孝”,顯然編劇是想圍繞這四個關鍵詞講述這個故事,但這一點並不符合中國的傳統文化,“真”和“孝”一般不會出現在寶劍上。
片中人物都是身著中國古代服裝,但說著英語。故事雖為中國觀眾所熟悉,但用“不中不洋”的手法講出來,反而不是那個味了。究其根本,還是主創團隊對中國文化了解得不夠透徹。這樣一個故事框架,套在任何一個西方女性英雄形象身上,似乎都說得過去,也就無怪乎中國觀眾不買賬了。
但我們不能就此否定這部影片對於中西方文化傳播交流的意義。至少,花木蘭已經成為全球觀眾廣泛熟知的中國女英雄,是脫胎於中國傳統文化的經典大IP。正是因為中西方受眾對這一女性形象的喜愛和推崇,所以脫離時代束縛,各自在她身上賦予了很多美好的品質。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西方,當代社會尤其是女性群體,需要花木蘭給她們帶來更多的力量,需要這樣一個榜樣引領她們勇敢做自己,為美好生活而奮鬥。
被西方價值體系解讀過的中國故事,也是中國故事。只要不是歪曲事實、惡意抹黑,我們就要允許這樣的解讀。而我們當下要做的,是輸出更多優秀的文化類IP,當越來越多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被世界所熟知,“出口轉內銷”的中國IP就不會這麼水土不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