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你，　　我既忍著羞澀，又忍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　　當我手捧紫砂茶壺，悠悠地一邊品著溶溶的、淡淡的西湖龍井，一邊悠悠地品著普希金深情的、纏綿的《我曾經愛過你》這首愛情詩時，我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一場風花雪月。

　　那是一段若即若離、纏纏綿綿、少男少女之間的戀情。想起來是那麼撩人心肺。可是，人生能有幾回機會去感受它的甜美呢？紅塵濁世，有那麼多的顧忌，那麼多的束縛，那麼多的限制，這讓我們在愛的同時，也感到了它的沉重和勞累。如果能趕上今天“天時地利人和”的年代，有激情有膽量，無憂無慮地愛一場，實在是值得慶賀和歌頌的。然而，我們卻沒有膽量，沒有奮不顧身的投奔，愛的生命顯得很蒼白，以至後來成了一段縹縹緲緲柏拉圖式的戀情。　　屏是我初中和高中的同班同學，她成績優秀，那頭自然微卷的烏髮，那雙閃閃爍爍會說話的大眼睛，那白裡透紅的面龐，掛著誰見了誰都會動容的笑顏。她像安徒生童話裡的白雪公主，悄然地闖入了我的心中。　　開始，我們彼此之間還大大方方的交流，談論學習，談論理想，談論人生。我們一起下鄉支農扦秧，一起徒步遠端旅遊。也許就是這小小的教室，也許就是這窄窄的田坎，也許就是這漫漫的長路，把我們懷有相同理想的兩顆年輕的心連在了一起。後來，在男同學粗俗下流的調笑下，我們之間不得不慢慢地變成了無言的對視。既或是在樓道還是在路上單獨相遇，也只是微微地一笑，她臉上立刻飛起朵朵紅雲，我的心也怦怦直跳，我們彷彿做了賊被人抓住一般。這時，我知道我們已經相愛了……，在四目的相對中，感覺到心與心在交匯，愛與愛在交流，最真最美的情愫在盡情地流露。其實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也說不出，一個默默的凝眸，就足以表達那份無言的深深的釅釅的情愛。雖然我們心儀已久，可我們儘量悄悄地避開對方，任青春萌動的激情在心底翻滾、掙扎，但從不敢向對方真實傾吐。只是把這份感念深深地埋存在心中。

　　後來，我進了省城的一所大學，她去了省外的一所大學。我們就開始了書信往來的浪漫史。一封又一封婉述衷腸的淡綠色的飛鴻，撩撥得我們情絲如熾。由於從小接受的都是保守的教育，火辣辣的求愛話語，幾次洶湧地奔至筆端都被一張無形的網網住了。那時的我對愛情毫無經驗，這無形中給失敗埋下了伏筆。　　世俗的偏見和封建的禮教，無時不刻地鉗制著我們，壓抑著我們。特別是在那高喊繼續革命的年代，凡事不敢越雷池半步。這不光是我們如此，大多數人都是這種準則。在現代人的眼裡，那時許許多多不可思議的事，在今天是人們再自然不過的選擇了。　　說壓抑也好，愚昧也好，不化也罷，我們自然而然地做著“心口不一”的事。我們在來往的信件中，故意對愛情“視而不見”，或裝著“心不知肚不明”，只是轉彎抹角地談些學習情況、社會見聞、他人的戀情……，用“暗示”和“不言自明”含糊其詞的方式來傳遞愛的訊號。

　　由於在愛情問題上的不明朗態度，使我們陷入了渴望而又苦惱的情境中。雙方都不敢捅破那一層窗紙，而且我又得到了一個錯誤的資訊。屏最好的女友，也是我的同學對我說：“你們雖然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但她從小父母就把她許配給了她表哥。”當時我震驚了，呆若木雞，良久，我反問道：“這是真的嗎?”“我怎麼會騙你呢？君子只能成人之美，決不能壞人之美啊！”　　我的心一下子縮緊了，我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凝固了。痛苦嘶咬著我的心靈。在戰場我決對會是一名勇士，但在情場上我卻是一個懦夫，我沒有勇氣去問她本人。好長一段日子，我的靈魂都在痛苦中打滾……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學校又開學了，依依送別的那天，我魂牽夢繞的“紙上情人”踏上了東去的列車。當時那份戀戀不捨的情愫，我心中暗藏的那份悲情，那份哀惋和那充溢於四目中的希望與無望，以及兩人心中的甜密與不甘，給我留下了苦澀的記憶。最讓我難已忘懷的是屏滿含眼淚說“再見了！”話音隨著列車由近及遠，拖得很長很長……心亂如麻的我，看著心愛的人兒逐漸遠去，最後只剩下一點痕跡和隱約飄忽在天際的音符，我心裡變得空蕩蕩的。　　屏帶走了我的一切——我純真的初戀，我虔誠的情感，我的青春之夢和生命的精華。留下的只是一股莫名的淒涼、惆悵和無奈。

　　……　　夕陽西下，我孤零零一人，踏著黃昏的餘輝和思念一起，走在漫漫的朦朧的夜色裡。我有些恍惚，彷彿置身於某部老電影的黑白布景裡。我苦苦地撐持著自己，努力想把一切忘掉。但是，路上往來的汽車喇叭聲，尖利刺耳，似乎是命運對我精神施加的酷刑。想到屏那雙大眼睛，我感覺著內心的疼痛，被割裂的疼痛。我知道，我在壓迫自己遺忘，我正在跟自己作艱苦的鬥爭。就這樣把內心一座用金子堆砌的金字塔夷為平地……那時的我，在愛情上真是太脆弱了，把那帶有理想色彩的愛情，變成了一隻玻璃器皿。　　春水東流，撫今追昔，回想起那場風花雪月，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難忘的挫敗，使我感到茫茫塵世最初的疼痛。我深深地感嘆，感嘆在那年代發生的故事，在今天是決不可能發生的。感嘆自己是那樣的傻乎乎，傻得就像梁山伯那隻呆鵝。我也感嘆屏為什麼也像祝英臺一樣，猶彈琵琶半遮面呢？為什麼要躲躲閃閃？為什麼不敞開心扉？為什麼不放肆一點呢？　　啊，感嘆人生的苦短，我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如果走過的路可以重走的話，我們一定要重新再走一遍。　　感嘆物換星移，時代發生了鉅變。你看現代人是怎樣盡情而又愜意地揮灑愛情，又是怎樣去演繹五彩繽紛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