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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風不定人初靜這樣的夜裡看完了《邊城》,心裡懷著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和一隻黃狗的童話。

淺淺的小說在我的心湖淺淺地滑過,二十一章,像極了二十一個斷章組成的長詩。田園牧歌的情調,濃郁的詩意,美麗得如此樸素,悲劇得如此優美。

很安靜平和的敘述,碼頭市井繁華祥和,湘西人民淳樸厚道,世道民風善良篤信。詩意地生活,詩意地棲居,想必也是從文先生一個遼遠、深藏的但永恆的精神寄託。

若除去白河沿岸恬靜幽美的山村背景以及湘西邊城濃郁的風土民情,這部小說就只能止於曠野渡口少女翠翠與山城河街天保、儺送兄弟之間的愛情故事。

真正化平庸為動人的正是作品中的風情美與人性美,在情節的每一處空白裡,靜默的純與善都會及時地填滿縫隙,抹去起承轉合間的生澀凝滯。

沈從文曾表白說:“我要表現的本是一種‘人生形式’,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他說他寫《邊城》的時候“心裡懷著不可言說的溫暖”。的確,即使見到鄉野陋俗,他也是悄悄在心中漂洗之後,才隱隱地晾曬在文章中。

他寫妓女,“便是作妓女,也永遠那麼渾厚,遇不相熟的人,做生意時得先交錢,再關門撒野,人既相熟後,錢便在可有可無之間了。

感情好的,互相咬著嘴唇咬著頸脖發了誓,約好了‘分手後各人皆不許胡鬧’,四十天或五十天,在船上浮著的那一個,同留在岸上的這一個,便皆待著打發這一堆日子,盡把自己的心緊緊縛定遠遠的一個人”。

02

我曾疑惑沈從文何以形成這樣溫柔包容的性格,能夠如此為人生遠景而凝眸,後來終於在他的自傳裡找到答案了。

這位屬於大自然的作家,從小就像一塊磁鐵,一頭扎進大自然這個巨大的磁場裡。他牽起大自然的手,牽起鄉村百態的手,熱情淌遍,淋漓了心靈的詩篇。

喜歡這樣的場景。山崖上的月亮照著碧溪岨的白塔也照著無眠的人,心懷坦蕩的少年似乎把歌唱盡一生。

三年六個月,我想象著他們毅然答應的時候,他們是否該如九月的秋水長天般純淨明朗,湛湛瑩然?而羞澀的翠翠的靈魂又是在什麼時候輕輕浮起,飛到溪懸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

儺送的赤子之心就如同白絹墨漬,襟懷坦蕩,光風霽月,只是可惜,羞澀的少女雖也鍾情儺送,終是過於恍惚與冷漠。

由於從未有過母愛和做為女性的涉世,心裡孤獨的翠翠面對痴心愛情不知所措,一次次含蓄埋沒,躲避推脫。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猜得中開頭,亦猜得中結局。月華靜夜涼如寞,一寸相思一寸淚。

哥哥天保自知弟弟早已打動翠翠的芳心,決定駕家中的新油船下駛,離開茶峒,好忘卻上面的一切。怎知風浪無情,淹沒了年輕的生命。

儺送在悲痛之餘誤會哥哥的死與翠翠的祖父有關,又不願接受家中“新碾坊”的催逼,隻身去了遙遠的“桃源”。祖父在吃了掌水碼頭“一悶拳”的怨恨後,在暴雨雷鳴的夜晚帶著憂慮和期待撒手西去。

激昂澎湃的情節在幾近高潮處就猛然跌落,歸於平淡,彷彿翻滾洶湧的心潮,在噴薄欲出,奔騰席捲時卻狠狠撞上內心倔強的心防,偃旗息鼓,戛然而止。

如歌的歲月已似一江春水滔滔而去。

03

沈從文把悲壯幽深揮灑到了極致時,從來就不是濃墨重彩。“凡是翠翠不明白的事,如今可全明白了。翠翠把事弄明白後,哭了一個夜晚。”

平靜的文字,不沾染任何情感,卻惹得讀者所有的情感都排山倒海而來。曾經的翠翠“人又那麼乖,如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如今這山川靈氣化育而成的自然之女終於成長了,成長是一件自然的事。

幾個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牽連在一處時,各人應得的一份哀樂,為人類‘愛’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說明。”

然而離開的人,還回來嗎?從文先生這樣寫了: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終是帶著一種痛惜的情緒。

作者留給我們縱橫交錯的想象,留給主人公一個長長的明天。沒有結局,自不必掙扎。我看見在碧溪岨的翠翠在對儺送的碎碎念中將一個一個日子過下去,我看見風乾的記憶在等待的過程中變得鮮活和美好,我看見很多很多的事情在時間的延伸中都變得雲淡風輕。

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所有的過往都成了美麗的心情。

守望的姿態那麼蒼涼美麗,守望的距離也非遙不可及。

明天吧,我那麼篤定地相信,明天他就會回來。所有的事情,只要放到明天,都會變得很美好。

於是,我坐在這裡,守候明天的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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