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趙鐵山先生》

一一太谷西山底 張豔兵 先生

趙鐵山（1877-1945）姓趙名昌燮，字鐵山，號漢持，別號絅亝，六十一歲更名諐，字省亝，又署舊鐵，錯鐵，晚年號柴翁，又號孑然，或署漢持道人，心隱庵主人。山西太谷縣田家後人，清宣統元年拔貢，農工商部庶務司主事，六品京官。出任不足一年便歸裡省親，值辛亥革命事起，遂賦閒於家，幫助仲兄參與商業家政，數十年如一日，直到逝世。

【山西太谷趙鐵山先生】

先生一生淡於仕途，篤於孝友。是我國近代書法史上一位大家，被譽為“大江以北，無出其右”。談起與先生邂逅也是前幾日的事情。由於自己愛好藏書，總在閒暇時間瀏覽各平臺，看有沒有自己喜歡的藏品。一個星期前，在瀏覽某平臺突然發現有人拍賣鐵山先生殘存冊頁《續千文》。著實讓我興奮不已，暗自一定要拍到手，經過幾番競拍，最後終於拍得此藏品。由於自己水平有限，手拙腦笨，不敢斷定真偽，隨和店家商議，如有問題，可否退貨？想不到店家很是爽快，答應可以無理由退貨。對於一個普通再普通的愛好者，能擁有鐵山先生作品真的讓我很興奮，激動的幾乎徹夜難眠。店家很仔細，順豐快遞，第三天便收到了。開啟一看，此冊頁紙質發脆稍有枯黃，有兩頁略帶汙漬。整體品相不錯。據自己多年藏書經驗，紙應該就是百年前的冊頁紙。冊頁長26釐米，寬16釐米。內文為《續千文》後半部分，每頁四行六字，存十頁，長20.5釐米，寬13.5釐米，共232字。每字見方25毫米，用率更體書寫。落款為“辛酉夏初購得續千文一卷，照寫第四通於二月廿六日燈下”27字，印為陽文“燮印”。從落款看這是鐵山先生第四遍用率更體書寫《續千文》，對照1987年由郭齊文老師所著《書法家趙鐵山》一書先生年譜，民國十一年確實用率更體寫過《續千文》。但由於自己才疏學淺，對書法也不懂。不敢貿然斷定真偽，便請教眾師友賜教鑑賞。

經詢問求教眾師友，此冊頁確係鐵山先生真跡無疑。也有老師持疑問表示可能是仿品，有的筆畫不像鐵山先生所書，綿軟無力。但後來我又繼續查詢閱讀，初推斷造成部分筆畫軟力之原因有二。1，從落款看，此冊頁寫於燈下，當時沒有通電，在油燈之下臨寫，難免有不美之處。2，結合1982年《太谷地方史志資料選》第一輯，輯錄先生次子趙克訒先生所書《先父鐵山趙公行述》一文，“先生於西泠印社返家後，痣疾復作，久不能下床，時民國十一年也”得知先生寫此冊頁應該是痣疾復作臥床所作。雖有不美之處，但從整體來看，字裡行間，珠圓玉潤，秀拔謹嚴。純用率更之法，堪稱墨妙。作為初學者寫字範本，再好不過了，故民國十五年被山西書局石印《續千文》楷書字帖，當學生初學者所學帖本。

談此冊頁，入手雖僅僅五日，卻頗經歷了一番周折，差點失之交臂。一開始收到冊頁，我便趕緊拍照詢問眾師友，鑑定是否真跡，收到的回覆大部分都存疑，讓我有了可退之意，手頭的確緊，今年也沒掙了多少錢，不想再瞎買了。第二天早上，便去快遞公司辦理郵寄手續，退回原主。晚上去一老師那裡坐客辦事，聊了起來，誰想老師本以為我帶著冊頁讓他鑑賞了，結果卻退了。老師聞聽，拍案而起，太大意了，那冊頁是一眼開門真品，為何要退？後我才方然醒悟，趕緊拔打順豐客服，發起轉寄服務。冥冥之中可能上天早有安排，讓我和鐵山先生邂逅在這個庚子歲尾。經過連續查詢，此冊頁還正在路上，由於發起轉寄服務及時，冊頁於次日午後又回到我手上，真的是“立事成功盡遠圖，一方獨於萬方殊”。冊頁回來後，我帶冊頁再次請教諸師友，結合當年所書環境，確定此冊頁是趙鐵山先生真跡無疑。目前藏櫃裡有鐵山先生1923年所書《武母楊恭人墓誌銘》拓本，1927《太谷縣志輯要》石印本，這次收藏到1922年《續千文》冊頁真跡，真的是我此生收藏幸事也！

先生書法，鐵筆松風，書藝冠蓋超群，而德行更令今人仰佩。1937年，太谷城淪陷於日軍鐵蹄之下，當時維持商會欲請先生出面維持地方治安，先生憤然拒絕。隨後同家人，摯友武堯卿相伴避難於東山底友石中砥家中，後又到候城武仁甫家裡。時過幾日，城內傳來訊息，東街“靜豐得”商號被日人轟炸起火，傳言趙鐵山在炮火中遇難已死。先生聞言並未激動反而笑對家人說“國破家亡之際，治人死訊，對隱姓埋名者甚有好處，由它去吧。”之後，先生秘密潛回城裡，便在被炸的“靜豐得”後一樓藏身。整整八年，基本不外出。自擬一聯“不死且消閒歲月，藏身猶避歸名聲”一直到1945年農曆二月，才由家人護送回田家後老家。於五月廿九日，因噎食之症，駕鶴西去，終年六十九歲。先生早有遺囑，死後不封不樹，不撰墓表，不刻印詩文。就這樣，一代名筆走完了69年的人生歷程。而就在這一年的八月，反法西斯戰爭取得最後勝利，日軍投降後，先生後人才訃告親友，安葬先生於北洸道趙家坡新墳。與先生深交多年摯友武堯卿題輓聯“顯身易，隱身難，就死易，全名難，當年之不死而死正今日之死而不死，豈僅僅以書法傳哉！”武堯卿先生的這幅輓聯概括了鐵山先生一生堅持民族大義，矢忠祖國，矢忠人民，做了恰如其分的評價。默讀先生這段往事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這份百年前鐵山先生寫的冊頁居然和我整整差了一個甲子，再回想與先生冊頁的這失而復得的經歷，真的是百感交集，更讓我覺得與先生有“始知相憶深”的緣分。

開啟書房暖色的燈光，發黃的冊頁攤開在斑駁的書桌上，我放佛看到了一襲長衫的先生，正坐在那裡靜靜的書寫人生，稍帶倦意，卻傲骨依舊。雙眸深陷，裡面裝著怡淡、平和、矜持……我與先生邂逅在這百年後的庚子歲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