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離我們很遠,卻又離我們很近,許多人,心起波瀾之際,往往情不禁地吟出一兩句詩詞,或者生活的低谷,因為某句詩忽然振作。
從學前教育到高中,十幾年的學習生涯,都離不開詩詞的賞析。只是,或許源於對詩詞本能的熟悉感,很多人學習的過程中,往往會忽視老師的講解,望文生義,作出自己的理解,結果偏離了詩詞本來的意義。
比如杜甫的“天子呼來不上船”,一直以為“船”就是交通工具。直至後來透過一些學者的講解,才知道“上船”大概意思是整理好衣襟,這句詩是形容李白放蕩不羈,即便是見唐玄宗,也衣衫不整,毫不在意。
還有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門去”,一直是以為詩仙描寫自己當年辭去翰林學士的職位,離開長安城時的灑脫。直至後來才知道,這是他接到唐玄宗的詔令之後,以為自己會受到重用,開心地離開家,赴長安見唐玄宗去了。
儘管詩詞些許字句的理解的偏差,也不影響對詩作的整體把控,但只有精準的理解字句之意,才能更充分的領會詩詞中的藝術魅力。
南宋著名愛國詞人辛棄疾,課本選錄了他不少作品,都曾要求理解並背誦的,其中有一首《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令我印象尤為深刻: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髮生!
雖然同為豪放派詞人,蘇軾比較偏向於看破世事的超脫,雖然豁達,但難免有獨善其身的出世思想。
辛棄疾則有著兼濟天下的積極入世的思想。他的詞作中,無不體現著他想建功立業的偉大抱負,這首詞又是如此。
這首《破陣子》,即便是不懂音律之人,讀來也能感受到激烈鮮明的節奏,猶如戰鼓擂動,振奮人心。
上闋首句便氣勢不凡。深夜,軍帳中燈未熄滅,辛棄疾縱飲一番,趁著酒意在燈下舞劍。“劍”這個意象,經常出現在文人的詩歌作品中,對於他們來說,“劍”只是代指理想和抱負,並非實指。
但辛棄疾不一樣了,他文武雙全,曾率領50餘人在數萬敵軍中擒獲叛徒,武俠小說描繪的大俠,也不過如此。所以他筆下的“看劍”,令讀者感覺劍芒畢露,英武不凡。
拂曉時分,辛棄疾在夢中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的戰場,和那個響著沉悶悠遠號角的軍營。旁人眼中苦不堪言的軍旅生活,在辛棄疾心中,反而有些美好,有些期待。這不是他熱愛戰爭,只是為了迎來更好的太平生活,必須寄託於戰爭。
畫面緊接著由個人的場景,伸展到整個軍營。軍營的將士們在一起聚餐宴飲,辛棄疾把牛肉分給手下計程車兵們。各種樂器奏起,響著屬於塞外的音樂,樂曲中有報國的慷慨,有出征的雄壯。
上學期間,因為看到後半句的“五十弦”,所以句中的“八百里”,也被我理解成了量詞,認為是以誇張的手法形容兵多將廣,就像劉備的八百里連營。劉備的連營被火燒,損失慘重,當日還曾嘀咕,辛棄疾用這個典故太晦氣。
直到後來喜歡上詩詞,才知道自己狹隘了,這是另一個典故,記載在《世說新語》中。魏晉時期,社會風氣十分奢靡,達官顯貴尤其喜歡攀比鬥富。
晉朝的王愷,有匹良牛,可能是稀有物種,能跑能扛還好看,所以王愷給牛取了個名字,叫做“八百里駁”,大概意思就是像寶馬良駒一樣跑得快。
有一天,王愷和王濟打賭,以八百里駁作為賭注,結果王愷輸了。而王濟贏了這匹良牛,卻將其烤了吃了。這種行為,跟小馬哥用鈔票點菸的行為沒有什麼兩樣,而且使用幾百萬來點一支菸。
正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魏晉時期這種極致奢靡的風氣,一直為後世所詬病。辛棄疾用這個典故,我認為並不是單純的指代牛,以及和“五十弦”對仗,而是表達自己為了能夠領兵北伐,不惜一切的決心,即便散盡家財,也要組織宋朝將士,一起建功立業。
這種行為,和李白“五花馬,千金裘”換酒是一樣的豪情。只不過李白僅僅換酒酬友,而辛棄疾這種豪情是為了家國天下。
由此可見,辛棄疾想北伐,並不是貪圖名利,想升官發財,而是他對故土愛得深沉,所以一生都想北伐收回故土。這種無私奉獻的家國情懷,是令人崇敬的,
宴飲過後,在沙場檢閱士兵,秋高氣爽,兵精馬壯,一切蓄勢待發。
下闋,是作戰的場景。戰馬在戰場飛馳,跑得像名馬的盧一樣快。箭矢如雨點般互相發射,弓弦霹靂作響,猶如驚雷一般震耳。
寫過戰場詩詞的詩人有很多,但是他們多是憑著想象,以及他人見聞所寫出來的。像陸游算是上過前線的,但並沒有上陣殺敵,不過是在戰場後方。而辛棄疾,是在戰場上拼殺過的,所以他才能將場景描繪得如此真實。
如果能夠收復故土,為君王盡忠,讓自己青史留名,實現自己的生命價值,那人生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辛棄疾夢中的場景,在夢中,他成為手握兵權的大將軍,在現實中,他不過是一個被排擠的複線官員。
歲月荏苒,時不待我,辛棄疾夢醒之後,顧鏡自攬,只見白髮日增,不由得,長嘆一聲。
辛棄疾的前半生,跟隨義軍南征北戰,叱吒沙場。不料後半生來到南宋,卻被排擠,可憐詞中之龍辛棄疾,只能對著白髮唉聲嘆氣,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