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世成謎,據說出身太原王氏,一說薊門。他性格放浪不羈,時常悲歌擊劍,不知心靈受到了什麼悸動後,開始洗心革面擁彗折節了。他希望自己的才華得以彰顯,獲得成人世界的認可,最好能夠贏得萬眾矚目,所以總會發掘自己的某些驚世駭俗的特點或特長以向世人炫耀,他潛心發掘出來的個人才華恰恰迎合了當時成人世界的流行風尚。
他存詩僅六首,他的詩在當時多被樂工制曲歌唱,他的《涼州詞》被章太炎推為〝絕句之最〞。據說他在35歲之時,以橫溢的才華讓上級的千金為之傾倒。旗亭畫壁的故事家喻戶曉,當時梨園戲班最光豔四射的臺柱子,皓齒輕啟演唱了他的《涼州詞》。
他卒於文安縣尉的任期,他就是王之渙。王之渙字季凌,名與字的義皆與水有關。“渙”形容水勢浩大,“凌”形容迅猛賓士。字中的“季”字表示排行,古人行輩按順序分為伯(嫡出的老大)、仲、叔、季,或者孟(庶出的老大)、仲、季,“季”表示兄弟輩的末行,或者說是家裡最小的孩子。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登鸛雀樓》
鸛雀樓舊址在山西蒲州,是唐代的登臨勝地,元代初年於戰火囂煙中毀於一旦。唐玄宗天寶三載大學士芮挺章編篡的《國秀集》中,將此詩作者記為朱斌,〝更上一層樓〞記為〝更上一重樓〞。到了宋代,司馬光在《溫公續詩話》中,將這首詩作者記為王之美,沈括《夢溪筆談》將作者記為王文渙,〝之〞與〝文〞可能是字型上的誤記。
早在司馬光和沈括之前,宋代大型類書《文苑英華》,是記載此詩作者為王之渙的始作俑者。再後來在清人沈德潛《唐詩別裁集》和孫洙《唐詩三百首》的助力作用下,讓〝王之渙〞成了這首詩名正言順的作者。唐代芮挺章屬於當代人編當代作品集,可信度遠遠要比400多年之後的《文苑英華》要高得多。這首詩在異代他生成就了王之渙,剝奪了正牌作者朱斌的智慧財產權,即便如此,王之渙也不失為一位倜儻異才,在盛唐邊塞詩人中仍有一席之地。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山銜落日,黃流入海,〝依〞和〝入〞,表現子體終究脫離不了母體,說明自己只是盛唐宇宙之大,品類之盛下的〝滄海一粟〞。王之渙這一首,貌似僅僅平鋪直敘地道出了登樓的事實,人生哲學的開闊意境卻油然而生:要想擺脫生活中無數瑣碎的抱怨與煩惱,不要針對這些瑣碎的事情本身去解決,而應當提升自己的層次,要想迎接更闊大的人生,就必須登上更高的人生境界。
唐代是一個詩人比藝人更容易受到萬眾矚目的時代,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那輪脫離大海的母親升入中天的明月,與洶湧澎湃的海潮,為讀者勾勒了一幅縱橫交錯的視覺盛宴。王之渙(朱斌)借鑑了這種寫法,〝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千里目〞是曠遠綿邈的橫向視覺,〝一層樓〞表示縱向視覺,王之渙(朱斌)要向上進一步攀登人生的階梯。〝欲窮〞,〝更上〞,表示蒸蒸日上的盛唐情懷和文化自信。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單于北望拂雲堆,殺馬登壇祭幾回。
漢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親歸去來。
——《涼州詞二首》
洶湧澎湃的黃河浪濤飛上雲端,遠川高山之下,地勢險要的塞上孤城映入讀者眼簾。詩中〝一〞字和〝孤〞字可謂同枝連枝,強調這裡的〝孤城〞絕對不是民眾聚居所,而是戍邊的堡壘。戍邊堡壘必有徵夫的鐵衣遠戍,有徵夫就會隱射思念征夫的樓頭思婦的玉箸空啼。
杜甫〝夔府孤城落日斜〞,王維〝愁見孤城落日邊〞,高適〝孤城落日鬥兵稀〞,似乎〝孤城〞與〝落日〞在唐詩中是一對如影隨形的好基友,孤城之下的戌邊將士,在落日餘暉的映襯下思緒萬千,想到一天將盡,迎接他的將是輾轉反側的漫漫長夜,想到天子的恩澤何時才會播灑到玉門關,與家中思婦重續溫馨從容的畫面。
〝羌笛何須怨楊柳〞,委婉道出含蓄而又深沉的怨情。〝春風不度玉門關〞,〝春風〞隱喻天子的撫卹,朝廷的恩澤。春風即東風,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第十二拍〝東風應律兮暖氣多,知是漢家天子兮布陽和〞。〝東風〞隱喻漢家天子播灑的陽和之氣。
〝玉門關〞這個典故入詩,多與徵人離思相關,順理承章地承接了前面的〝怨〞,表現戍邊將士不得還鄉的怨情。這個典故與班超有關,班超晚年的心願是〝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李益也有詩句〝定遠何須生入關〞。邊地苦寒的悲壯蒼涼,在王之渙筆下似乎沒有絲毫頹唐之氣,將他的〝倜儻異才〞發揮到了極致,續寫他的盛唐情懷。
《涼州詞》第二首,讚頌了玄宗處理突厥問題的有理有節,借突厥首領請求和親的失望,又一次彰顯了盛唐蒸蒸日上的制度自信與民族自豪感。〝漢家天子〞這裡指玄宗,唐詩中流行〝借漢代唐〞,高適〝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杜甫〝武皇開邊意未已〞,白居易〝漢皇重色思輕國〞,無形中也在告示後人有一個時代叫――漢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