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古籍出版社於1988年影印出版了陳寅恪的《隋唐政治史述論稿(手寫稿)》,該書手稿的封面上有陳寅恪親書“請交上海浙江興業銀行王兼士先生收存弟寅恪敬託”字樣。文史學家鯤西先生在其《尋我舊夢》一書中推斷,陳寅恪先生此書手稿得以安全儲存,顧毓琇實為關鍵人物。
鯤西先生的論據是,陳寅恪託付儲存手稿的王兼士,是顧毓琇的妹婿。而王兼士身為銀行家,具有保險箱,手稿交其儲存可謂萬無一失。這部書稿在1980年由陶菊隱轉達王兼士書信給上海古籍後,上海古籍派人去其處取得。對於這一時間的安排,鯤西先生推斷也是出於顧毓琇的旨意。因為改革開放伊始,顧毓琇多次由美國返回大陸,是他認為1980年應是此稀世文獻公諸於世人的適當時機。鯤西先生認為,顧毓琇“既為系鈴又為解鈴人”。不過,鯤西先生承認,對於其間細節則無由知悉。
不過,根據王兼士是其妹婿這一事實而推斷出陳寅恪手稿系由顧毓琇安排儲存,證據似嫌不夠充分。
通讀顧毓琇的回憶錄《一個家庭,兩個世界》,一個最深的印象是,顧毓琇確是交遊廣闊,急於公義之士,但也並非那種刻意低調,絕不揚才露己之人。相反,回憶錄中,他對於自己的成就與榮譽,以及參與,推動的認為有價值的事情,不遑多讓,記載頗詳。如果陳寅恪手稿是由他安排儲存的,相信他不會遺漏一記。但在回憶錄中關於陳寅恪的這一篇中,並沒有提到手稿之事。
不過,顧毓琇對於陳寅恪,從情感上委實懷抱無限崇敬之意。1969年底,陳寅恪先生去世,轉年初,訊息傳到海外,掀起一片悼念熱潮。《蕉舍詩歌一千首》中有多首紀念陳寅恪或與陳寅恪遺作唱和之作,顧毓琇對陳寅恪的感情,由此可見一斑。詩中有“昔日比鄰交似水,今宵尋夢難為詞”之語,透露出顧,陳二人君子之交的關係。這些詩證明,顧毓琇堪稱陳寅恪的精神知己,如詩中有“考證再生緣本末,千秋寄慨淚沾巾”,說明其對陳氏撰寫《再生緣》一書的理解,與余英時認為的《再生緣》是“中國文化的輓歌”,正異曲同工。紀念陳寅恪的四首七律中的第三首,氣質高華,寄慨遙深,茲錄如下:“秋意深沉夜不譁,星光月影樹交加。雲程迷失華胥夢,海屋依傍隱士家。故國不堪懷漢月,他鄉到處聞胡笳。女媧煉石天何補,宇宙無涯生有涯。”
身上同樣凝聚著中國文化精華的顧毓琇,對君子之交的陳寅恪懷抱深情,自然不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