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一朝的名臣，幾乎大半集中在仁宗朝，這些人又幾乎全是文學大家，所謂“背誦天團”是也。在這個“天團”裡面，歐陽修一定是獨特的、無可替代的一種存在：

他幾乎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唐宋八大家中塞進去了六位；

不管是在文風、還是詩風、詞風，歐陽修都是開創一代風氣的領袖；

在史學方面，他也建樹頗豐，主修《新唐書》並獨撰《新五代史》；

他一生“與人盡言無所隱”，常常仗義執言，快人快語，可以說什麼人都敢懟；

他曾經緋聞纏身，更是被兩次捲入惡性桃色新聞中，幾乎名譽掃地......

一、醉翁亭記背後的緋聞

究竟是什麼樣的經歷，能讓一個不到40歲的人，就自稱老翁？

宋仁宗慶曆五年，公元1045年，開封府。一樁平常的偷情案正在審理之中，但多日以後，這樁案件在汴梁城的傳播愈演愈烈，所謂三人成虎，流言最後竟然指向了當朝大臣--右正言、知制誥歐陽修--說他和晚輩外甥女竟然有不倫關係。

案件由女方偷情而起，這位張氏婦人，是歐陽修的外甥女--但和歐陽修其實沒有血緣關係--歐陽修有一個妹妹嫁給張龜正為妻，可不久後張龜正就去世了，留下了一個和前妻所生的女兒，剛剛四歲。歐陽修的妹妹，看這個女兒可憐，便帶在身邊撫養，於是成了歐陽修名義上的外甥女。

張氏長大後，歐陽修做主，許配給了遠房侄子歐陽晟。這本來也算是一件親上加親的事情，對於張氏也是一個好著落。可是未曾想，張氏竟與僕人通姦，事發後，被交到開封府。

好巧不巧的，這個開封府尹楊日嚴，曾因貪汙受過歐陽修彈劾。一番調查下來，知道張氏是歐陽修家人，便琢磨著搞點事情，在一番或威逼或利誘下，急於脫身自免的張氏，說了不少未出嫁時和歐陽修的事情，在有司的循循善誘之下，最後說自己未嫁時和歐陽修有私情。而“有心人”還舉出了一首詞作為證據：

《望江南》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

人為絲輕那忍折，鶯嫌枝嫩不勝吟。

留著待春深。

十四五，閒抱琵琶尋。

階上簸錢階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

何況到如今。

說，你看看，這不活脫脫的引誘嗎？

好在還是有明白人，參與審案的軍巡判官孫揆就認為張氏的說法過於荒唐，而所謂的證據更是站不住腳，他不願牽連過多，堅持只要審查張氏偷情一事就好了。

可是開封府尹背後是有人支援的，當時的宰相賈昌朝也和歐陽修有嫌隙，也恨不得弄死他。有人阻撓是吧，那就換個人啊。於是賈昌朝又另外安排了一個心腹三司戶部判官蘇安世復勘，另一個曾經被歐陽修羞辱的內侍王昭明監勘。不料王昭明頗為正直，看過蘇安世所寫的案牘後，對他所羅織的罪名持堅決反對，還警告他：“我侍奉宮中，官家對歐陽修可是頗為喜愛，三天兩頭掛在嘴邊的。今天這事，你我心知肚明，你要是迎合宰相，那天這事查清楚了，可吃罪不起。” 蘇安世聽後也害怕起來，而且後來“張氏反異”，蘇安世只好就坡下驢，維持了孫揆的原判，不敢再說張氏與歐陽修有私情，只以在張氏的妝奩中發現以歐陽修名義購買田產的券契為名，彈劾歐陽修。

最後的處理是，歐陽修被貶滁州。歐陽修到滁州後，寫謝表自辯，說自己當初收養孤女，實是出於好心，無法預料小女孩長大後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當時幫她們買田產置房產也是人之常情，又說自己遲早是要被貶謫的，只是沒有想到是被政敵用這樣的爛招攻擊。

歐陽修畫像

那麼，歐陽修為什麼說自己遲早是要被貶謫的呢？

所以千古名篇《醉翁亭記》其實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何當時只有38歲的歐陽修，要自稱起“醉翁”了--醉翁之意自然不在酒啊，其實大概也不想在山水之間吧。

二、畫荻教子

景德四年（公元1007年）六月，綿州（今四川綿陽），56歲的綿州軍事推官歐陽觀，終於因為自己的仁慈、正義和清廉，獲得了上蒼的回報，老來得子，取名歐陽修。

老年得子，是幸福，也是隱患，3年多後，歐陽觀在病逝在了新的工作崗位--泰州判官任上。

這個時候，歐陽修才將將四歲，而49歲才考中進士的歐陽觀為官清廉，又基本都是擔任判官、推官這樣的職務，以致於在他故去後，幾乎沒有什麼財產留下。無可奈何之下，歐陽修的母親鄭氏夫人只好攜帶一雙兒女投奔遠在隨州（今湖北隨縣）同樣做地方官吏的小叔子歐陽曄。

歐陽修的叔叔歐陽曄在隨州雖然待了二十多年，也是為人正直，尤以廉潔自恃，自己也還有幾個孩子需要撫養，但他仍然熱心接納了歐陽修一家。

清貧的日子裡，一家人總算熬了下來。好在母親鄭氏出身江南名門望族，是受過教育的大家閨秀，她知道讀書的重要性，家裡清貧，紙筆不易得，就用蘆荻杆在沙地上寫字，教歐陽修讀書認字。這也是成語典故畫荻教子的由來。

畫荻教子示意雕像

歐陽曄也不時關懷，總算沒讓童年的歐陽修失去最基本的教育。而歐陽修也不負眾望，辛勤耕讀。據說歐陽修十歲時，從一李姓大戶人家中得到了韓愈文集六卷，非常喜愛，從此日夜攻讀。開創北宋一代文風、詩風的種子，大概從那時候開始就種下了。

漸漸的，聰慧加上勤奮，歐陽修寫詩做賦，已經“下筆如成人”，叔父歐陽曄看了很欣慰，說這是我歐陽家的福氣啊，這個孩子他日必定成名。

三、初入仕途

天聖元年，17歲的歐陽修第一次參加科舉，可惜因為“坐賦逸官韻，黜”，就是沒有按標準的韻書來用韻，於是就掛了。大概是由於家庭清貧的緣故，所以沒有去關注官方印發的標準版。

天聖四年，20歲的歐陽修得到隨州的推薦，應試禮部，可惜還是不中。

天聖六年，22歲的歐陽修改變了策略，他以自己的詩文干謁翰林學士，當時的知漢陽的胥偃。胥學士讀過歐陽修詩文後，驚為天人，“大奇之”，於是就將歐陽修留在了身邊。這年的冬天，胥偃將歐陽修帶到了京師汴梁。

天聖七年（1029年）春，由胥偃保舉，歐陽修入國子監，秋天，就參加了國子監的解試，在國子學的廣文館試、國學解試中均獲第一名，成為監元和解元，又在第二年的禮部省試中再獲第一，成為省元。

天聖八年（1030年），歐陽修參與由仁宗主持的殿試，得到了第十四名，位列二甲進士及第。據主考官晏殊後來回憶，他本能奪魁，只是鋒芒過露，眾考官欲挫其銳氣，以促其成才。

天聖九年，踏入仕途的歐陽修得到了第一份公職--授將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充西京留守推官。

洛陽老城風光

當時的西京留守，也就是歐陽修他們的上官叫錢惟演，這個人在宋初其實也很有名，他是吳越國王錢鏐後人，隨父親錢俶一起納土歸宋，歷任右神武將軍、太僕少卿、命直秘閣，預修北宋百科全書《冊府元龜》，工部尚書，後來還做到了掌管軍事的樞密使。他另外一個身份就是大文學家，他博學能詩文，是宋初“西昆體”（尊崇和學習李商隱的詩派）的骨幹詩人，而且非常喜歡招徠文人士子，提攜獎掖後進。

在這樣的背景下，歐陽修等人有了充分的時間去琢磨文學創作，也正是在這一時期，歐陽修開始思考如何改進當時流行的華麗但有些陳腐的文風，開始效法先秦兩漢的“古文”進行創作。歐陽修和尹誅、梅堯臣三人關係最鐵，幾乎日日夜夜聚在一起，作文作詩，一來二去的，幾人的作品已經是寫得有模有樣，漸漸得有了洛陽紙貴之勢。

歐陽修等人對錢惟演的知遇之恩非常感激，畢生都沒有忘記這位貴人。

春風得意之際，歐陽修還迎娶了恩師胥偃的女兒。這其實是早就定好的，當初胥偃看中歐陽修時，就已經拿定主意，將來是要招他做女婿的。新婚燕爾的小兩口，卿卿我我，好不快活，這首《南歌子》或許就寫於此時：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

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

等閒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良辰美景，賞心樂事，歐陽同學撒得一波好狗糧啊，當真是羨煞旁人。可惜，這位美麗可愛的女子，只陪伴了歐陽修3年不到的時光。明到二年三月，她在生下兒子後不到一個月，不幸因病去世了。

四、初貶夷陵

景祐元年（1034年）三月，28歲的歐陽修西京任職期滿，返回京師。經過舉薦和學士院召試，歐陽修得任宣德郎、試大理評事、兼監察御史、充鎮南軍節度掌書記、館閣校勘。

這年七月，歐陽修再婚，迎娶了諫議大夫楊大雅之女為妻。可惜這第二任妻子依舊遭遇了厄運，一年後的九月，楊氏也因病去世了。值得一提的是，兩個月前，歐陽修的妹夫張龜正也去世了，後來他的妹妹攜帶張龜正前妻所留孤女，往依歐陽修，於是有了本文開頭的故事。

這段時間的歐陽修，一定是傷心悲慟的。又是一年元宵佳節到來，歐陽修看著如花的燈市，想起一年前和妻子楊氏的你儂我儂，不禁悲從中來，寫下了著名的《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想起去年元夜時，花市的燈像白天一樣亮，月亮悄悄爬上枝頭，自己和愛人甜蜜相會。今年的花市仍然如往昔一般熱鬧，可惜斯人已去，陪伴自己的只有滴滿衣袖的相思之淚。（注1，也有說這首詞是女詞人朱淑真所作）

情場失意的歐陽修沒有想到的是，官場也將迎來第一次的貶謫。

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范仲淹因不滿宰相呂夷簡把持朝政，任人唯親，向仁宗皇帝進獻《白官圖》，由此拉開了“範呂之爭”。這場爭鬥其實可以看著後來慶曆新政的開頭，當時的北宋雖然表明海清河晏，但積貧積弱的弊病已經開始顯現，貧富差距等社會矛盾開始日益突出。范仲淹著手呼籲改革，他一開始大概認為問題出在了官吏腐敗上，和范仲淹交往頗深的歐陽修也表示支援和認同，他更認為不僅是腐敗還有體制上的冗員冗官也必須加以變革。

這場“爭鬥”，以范仲淹失敗被貶告知，而且牽連甚廣。范仲淹被貶後，雖然有許多大臣同情，但大多敢怒不敢言，諫官、御史也都不發一言，不發一言也就算了，還有一個叫高若訥的諫官，說范仲淹是應該被貶。歐陽修於是怒了，寫了著名的《與高司諫書》，怒罵他：“仲淹剛正，通古今，班行中無比。以非辜逐，君為諫官不能辨，猶以面目見士大夫，出入朝廷，是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耶！今而後，決知足下非君子。”

這樣歐陽修和站出來挺范仲淹的秘書丞餘靖、太子中允尹洙，寫《四賢一不肖》詩進行諷刺的蔡襄等人，都被貶出京師。

景祐三年五月，歐陽修被貶為夷陵（今湖北宜昌）縣令。這個時期的歐陽修，迷惘，但似乎仍然對前途充滿了信心。

《戲答元珍》

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

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

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

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

此後，景祐四年十二月，又調任光化軍乾德（今湖北襄陽老河口）縣令。景祐四年的三月，歐陽修再婚，迎娶前參知政事薛奎之女為妻。可是有人就有人去，這年夏天，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叔父去世了。第二年（寶元元年）三月，第一人夫人胥氏所生兒子又不幸夭折。

五、參與慶曆新政

康定元年六月，歐陽修被召回京師，復充館閣校勘，仍修《崇文總目》（中國現存最早的一部國家書目）。十月，被任命為太子中允。

此後，慶曆元年《崇文總目》成，改集賢校理。慶曆二年九月，通判滑州，不過僅僅6個月後就被召回。

歐陽修被召回京師的背景，便是仁宗銳意改革，在范仲淹等人倡議下開始準備慶曆新政。不少改革派人士，都認為歐陽修是個人才，應該是御史臺諫官的最好人選。於是慶曆三年（1043年）三月，37歲的歐陽修回到京師汴梁，參與范仲淹、富弼、韓琦等人主導推行的新政，成為革新派干將，提出了改革吏治、軍事、貢舉法等多項革新主張。

值得一提的是，慶曆四年（1044年），歐陽修奉命赴河東路巡視考察民情。臨行前，歐陽修上書仁宗，請求皇帝向河東路頒發詔令，一切宜簡，不給基層增加負擔。在絳州、蘆洲縣等地，他經過實地考察後，為百姓解決了不少疾苦。

隨後，歐陽修又來到了麟州，實地考察。瞭解宋代歷史的人，對這個名字一定不陌生。據《宋史》記載，麟州城下的戰爭就多達幾十次。扼控麟州，可以西抗西夏，東拒契丹，南保河東路，因此，爭奪麟州成了宋、遼、西夏戰爭的一個焦點。

但在仁宗時，有不少人沒有看到這一點，他們提議廢麟州以省饋餉。歐陽修此次出巡，也奉命實地考察，給出意見。歐陽修來到麟州後，親臨黃河之邊，透過詢問戍卒、考察地形，經過權衡和仔細思考，給出了不同意見：“麟州，天險，不可廢；廢之，則河內郡縣，民皆不安居矣。” 至於如何節省費用，他也給出瞭解決意見：“不若分其兵，駐並河內諸堡，緩急得以應援，而平時可省轉輸，於策為便。”

朝廷採納了這個意見，於是這種軍事重鎮得以儲存。不僅如此，歐陽修還認為，“忻、代、岢嵐多禁地廢田”，要想辦法遷移一些民眾過去開墾，否則久而久之，這些土地就變成敵人的了。朝廷也採納了這個建議，“久乃行，歲得粟數百萬斛。”

可以說，歐陽修的這次出巡和提出的建議，對於鞏固大宋邊境起了很大的作用。

出使巡視回京後不久，保州發生了兵變，歐陽修被任命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前往平叛。叛亂被平定以後，大將李昭亮、通判馮博文私納婦女，歐陽修以雷霆手段逮捕了馮博文，李昭亮恐懼之下，只得交出婦女，避免了動盪。後來，歐陽修還阻止了富弼殺降，動亂終於很好得平息了。

雖然慶曆新政的初衷很好，但到底太快太急，觸及面也太大，終於遭到了既得利益集團和權貴們的瘋狂反撲後。慶曆五年（1045年），范仲淹、韓琦、富弼等相繼被貶，歐陽修許多支援革新的人也受牽連被放逐。歐陽修更是被扣上了一頂和外甥女有染的帽子，朝廷雖以“查無實據”了結，但歐陽修因此備受羞辱和打擊。

歐陽修在這樣的背景下，來到了滁州，任知州。

六、再貶滁州

在滁州的歐陽修，雖然有些鬱鬱寡歡，保持輕鬆慵懶的態度，為政“寬簡”，官民稱便，但就是這樣，滁州依然被治理得井井有條。《醉翁亭記》便是誕生於這樣的背景之下。1045年，歐陽修滿打滿算也不過40歲，可是已經自稱起了醉翁，以翁自稱，大概是對當時的朝堂已經灰心了，更是對官場的爾虞我詐深惡痛絕，對人性的涼薄心灰意冷。

從這一時期他寫的詩句中，我們可以讀到他的心意難平：他說“世事漸懶由心衰”（《送章生東歸》），說“我從多難壯心衰” （《希真堂東手種菊花十月始開》）。

所幸，滁州的山明水秀，風光宜人和民俗安閒，讓歐陽修樂此以忘憂。這位醉翁開始沉醉於滁州的美麗山水之間。

琅琊山、開化禪寺、幽谷泉、豐樂亭--許多地方都留下了歐陽修的足跡，他和百姓談話，和僧人論道，有所感便吟詩作詞。除了《醉翁亭記》，歐陽修還留下了許多詩文，如《豐樂亭記》、《豐樂亭小飲》、《豐樂亭遊春三首》、《遊琅琊山》、《琅琊山六題》、《菱溪石記》、《醒心亭記》等。

《琅琊山六題·班春亭》

信馬尋春踏雪泥，醉中山水弄清輝。

野僧不用相迎送，乘興閒來興盡歸。

作為太守，自然不止是遊玩，歐陽修還寫了不少關心民生的詩文，如《永陽大雪》、《大熱二首》、《新霜二首》等等。

永陽大雪 〔宋代〕歐陽修

清流關前一尺雪，鳥飛不度人行絕。

冰連溪谷麋鹿死，風勁野田桑柘折。

江淮卑溼殊北地，歲不苦寒常疫癘。

老農自言身七十，曾見此雪才三四。

新陽漸動愛日輝，微和習習東風吹。

一尺雪，幾尺泥，泥深麥苗春始肥。

老農爾豈知帝力，聽我歌此豐年詩。

七、主持科舉

慶曆八年（1048年）正月，移知揚州；一年後的皇祐元年正月，再次移知潁州；再過了一年，皇祐二年（1050年），又改知應天府。

皇祐二年十月，歐陽修被授尚書吏部郎中，依前充龍圖閣直學士，加輕車都尉。

皇祐四年（1052年），三月壬戌，歐陽修丁母夫人憂，歸潁州。

直到至和元年（1054），歐陽修再次回到汴京，依詔修《（新）唐書》。九月，遷翰林學士，兼史館修撰。

這期間，歐陽修穩步升遷，還作為使臣，多次出使契丹，受到遼人的禮遇。

嘉祐二年（1057年），歐陽修主持禮部貢舉，和副考官梅堯臣一起，選出了號稱“千年科舉第一榜”的大批名士，蘇軾、蘇轍，張載、曾鞏、程頤、王韶等一代名臣由此開始踏上仕途。

值得一提的是，歐陽修提倡平實質樸的文風，當時有個文學派別“太學體”，常玩弄古書裡的生僻字詞。當歐陽修看到一份試卷寫道：“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時，十分不滿，就著他的韻腳，續寫了兩句進行嘲諷：“秀才剌，試官刷！”

放榜的時候，那些寫“太學體”的幾乎全軍覆沒，於是那些自高自大的學生，紛紛鬧事這樣一來，甚至聚眾到歐陽修門客抗議，揚言只要歐陽修上街，就要揪住痛扁云云。

這其中有一個人更甚，他名叫劉幾，大概可算作是“太學體”學生的領頭人，據說不忿之下，作了《醉蓬萊》、《望江南》等豔詞，然後說是歐陽修所寫，以此來敗壞他的名聲。

《醉蓬萊》

見羞容斂翠，嫩臉勻紅，素腰嫋娜。

紅藥闌邊，惱不教伊過。

半掩嬌羞，語聲低顫，問道有人知麼。

強整羅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

更問假如，事還成後，亂了雲鬟，被娘猜破。

我且歸家，你而今休呵。

更為娘行，有些針線，誚未曾收囉。

卻待更闌，庭花影下，重來則個。

箇中滋味，請自行品讀。

八、寫“豔詞”的歐陽修？

這樣的詞如果是柳永寫的，大概沒有人懷疑，但是出自歐陽修這樣的儒家大臣，就有不少人懷疑。

現在掛在歐陽修名下的豔詞還有很多，如

《系裙腰》

水軒簷幕透薰風。銀塘外、柳煙濃。

方床遍展魚鱗簟，碧紗籠。小墀面、對芙蓉。

玉人共處雙鴛枕，和嬌困、睡朦朧。

起來意懶含羞態，汗香融。素裙腰，映酥胸。

《好女兒令》

眼細眉長。宮樣梳妝。

靸鞋兒走向花下立著。

一身繡出，兩同心字，淺淺金黃。

早是肌膚輕渺，抱著了、暖仍香。

姿姿媚媚端正好，怎教人別後，

從頭仔細，斷得思量。

後人有不少人認為這些輕薄浮豔之詞可能是他人偽託歐陽修之名而作的。

曾慥在《樂府雅詞序》中說：“歐公一代儒宗，風流自命，詞章窈妙，世所矜式。當時小人或作豔曲，謬為公詞。”

蔡絛在《西清詩話》中說:“歐陽詞之淺近者，謂是劉輝偽作。”

不過不少學者不這麼認為，宋初承襲五代淫靡文風，花間詞派的影響一直很大，而歐陽修的緋聞在宋人寫的筆記中也確認不少。

歐陽修曾說自己“曾是洛陽花下客”，年輕時候的歐陽修曾在西京洛陽為官，受到當時的上司錢惟演厚愛。《堯山堂外紀》記載了這麼一則故事：

歐陽公登第後，授洛陽節推。時錢維演守西都，歐與一官妓荏苒。一日，維演宴後園，客集而歐與妓移時方至，因妓中暑往涼堂睡著，覺失金釵故也。錢公曰：“若得歐推官一詞，當為償汝。”

“與一官妓荏苒”，箇中細節自行腦補，等他們姍姍來遲，歐陽修推脫說佳人的金釵掉了，左找右找不著。喝的有點嗨的錢惟演就說，讓歐陽修做首詞，做的好了，那隻金釵我賠償你便是。

歐陽修果然大才，不一會兒，就揮毫寫下了一闋《臨江仙》：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

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干倚遍，待月華生。

燕子飛來棲畫棟，玉鉤垂下簾旌。

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倚，有墮釵橫。

舉座皆驚，紛紛鼓掌叫好，而錢惟演也不食言，“遂命妓滿酌賞歐，而令公庫償釵。”

而歐陽修年輕時還有不少類似“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這樣的風流佳句。

九、寫在後面

嘉祐三年（1058年），52歲的歐陽修接任開封府府尹，繼續高升，後又任樞密副使、參知政事等職，還經歷了王安石變法等大事件。

容後敘來。

參考資料：

《歐陽修年譜》

《宋史.歐陽修傳》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