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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佔有者

本文的題目是一句歌詞,出自《達爾文遺囑》,我上大學的時候特別喜歡聽。達爾文講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後來演變出了“社會達爾文主義”。這個“社會”的達爾文就跟自然的“達爾文”南轅北轍了,他們認為某些種族就是具有天然的優越性、某些種族就有天然的劣根性,後來成為了德意法西斯搞雅利安人特權和種族屠殺的理論依據。

社會達爾文還有個分支——不講種族了,講階級。認為窮人就是懶、笨、道德低下、自甘墮落,活該窮;富人就是高貴、優雅、有學識、有素質,他們就應該掙很多錢且成為社會的管理者。隨著我國“先富起來的一群人”逐漸掌握了話語權,並培養了一批“媚富”的舔狗,近年來我們可以在輿論場上看到很多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言論:諸如“你窮就是因為你懶”“致賤人,我為什麼要幫你”“我拉黑了朋友圈所有的窮人”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這兩年諸如此類斷子絕孫的言論少了一些,主要是網路越來越發達,資訊越來越透明,真理也越辯越明。

B站up主曹譯文釋出了一則影片,引發普遍爭議。簡而言之就是一位富家女,為了拍獵奇影片,去工地“體驗生活”。

然後淋漓盡致地展示了資產階級的三觀。

還不忘開一開嘲諷。

看完整個影片,你就會覺得曹譯文各種話語各種元素,都無比準確地踩中了貧富差距、階級固化、對體力勞動者歧視等一系列敏感話題的靶心,你讓我做一個諷刺資本家的劇本都不一定能找這麼準的點很不容易。我甚至懷疑她是高階黑,本身熟諳馬列基本原理,更對自己出身吸血鬼家庭深惡痛絕,於是決定逆向跳反,爆炸自己拉整個階級陪葬。

尼瑪說得我都開始感動了,就像常凱申元帥一樣,深入敵營忍辱負重六十載,千里轉進大量後勤裝備……特麼要不是看到她歷史釋出的一系列蠢得如出一轍的影片,我真就信了。

曹譯文這個影片就好比這樣:大家都在命運的餐桌上吃飯,佔有者那邊大魚大肉,多米諾這邊吃糠咽菜。佔有者那邊吃肉就算了,還要吧唧嘴;偏偏多米諾這邊一群人腦子不是很好使,境界比較low,特別喜歡聽佔有者們吧唧嘴的聲音,聽著感覺自己的糠都香了。現在佔有者們覺得吧唧嘴膩了,不好玩,找了點新的樂子,把佔有者的糠拿過來吃,邊吃也邊吧唧嘴,希望多米諾里腦子不好的人也給他喝喝彩……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是微博網紅的一段八卦,半藏森林有男朋友出軌劉陽,劉陽有女朋友出軌半藏森林,然後王思聰看到半藏森林發泳裝照就評價“不怪劉陽”,想表達的意思不言自明。

講道理,思聰同學在網上發言的特徵就是究極屌絲+低端噴子+遊戲戲品最差的那一類人,然而他有錢,所以他就變成了國民老公+王校長+電競教父。資本時代,錢是唯一變數,不服不行。

我等普通人看半藏森林和劉陽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背叛,因為半藏森林有男朋友,劉陽有女朋友。普通人找到另一半並不容易,要付出不小的感情投入和時間成本,所以大家都天然地擔心與恐懼背叛,看見半藏森林漂亮確實漂亮,但更多的是會跟她所背叛的另一半產生共情,正所謂綠吾綠以及人之綠。然而富家公子哥就不一樣了,像王校長這樣的“富人思維”就是天下美女盡入吾彀,背叛什麼的不要緊,“不怪劉陽”才是真的。王校長走馬燈似的換女伴,見過有誰出來說他是渣男嗎?因為他的錢足對於某些人來說足以彌補其付出的感情投入與時間成本,甚至於她們的感情投入都不是投入在王校長身上,而是投入在錢上的,所以自然不會抱怨。網上說的那些什麼“窮人思維”都是狗屁毒雞湯、假成功學,真正窮人思維與富人思維的區別在於價值觀、正義感和道德底線差別。

王思聰和曹譯文是好“老師”——反面的“老師”也是老師。就像毛主席說的,光靠紅軍的正面宣傳是不夠的,還得靠蔣介石的機槍來做反面宣傳,這樣人民才能真正意識到什麼是反動派的嘴臉,所以我們要感謝蔣介石。同理,我在這裡講十年的馬克思,也沒曹譯文一段影片來得生動形象,我們也要好好感謝曹譯文。

(二)第二代

這就是歌詞裡所說的“一端是佔有者另一端是多米諾”,而現在局面發生了新的變化,我們這些多米諾面對的不僅僅是“先富起來”的那波佔有者了,佔有者們也下崽了,出現了“第二代”的佔有者。

長久以來,“二代”們都在為“接班”——繼承父輩的財富和權力——製造輿論合法性。譬如最早運動期間的“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就是當時以大院子弟為主的團體喊出來的。領袖發動這場運動,本意是想自下而上地淨化官僚集團,實踐人民民主。但是這些大院子弟他們訊息靈通啊——直接從他們父輩那裡得到一手資訊;於是他們第一時間知道了運動方向,又第一時間組織了起來——比老百姓的組織整整快了一步,讓運動方向朝著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喊出了“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口號,相當於為了自己的利益自定義了運動的解釋權,這就是標準的“扛著紅旗反紅旗”。

後來大院子弟組織被髮動起來的人民錘爆了狗頭,他們就不敢這麼囂張了,於是紛紛“下海”撈錢,各種官倒軍倒、買賣國有資產氾濫,成為了“先富起來的人”。他們的子女想要接班,也要製造一波輿論聲勢。比如說什麼“我們家三代積累,比不上你十年寒窗苦讀嗎?”

這特麼不就是黃四郎的嘴臉嗎:你們三條人命,還我五代家業,不賺嗎?賺不賺不重要,沒有他狗日的才重要。無論是曹譯文還是王思聰,不過是一顆幸運的受精卵罷了,僅此而已。當代契約論的祖師爺羅爾斯早就說了:繼承不具備道德性。才能不能繼承,學識不能繼承,道德不能繼承,唯獨身份地位和財產可以繼承——從法律上來說得過去,但是不具備道德性。

幾年前還有一波輿論,也是廣泛的二代們為“接班”製造合法性的:富二代們普遍接受了精英教育,他們水平更高;父輩的平臺讓他們早早接受到了鍛鍊,他們能力更好;“窮生奸計,富長良心”,這些富二代們素質更高、品德更好。講道理,如果沒有網際網路,這些我可能真就信了。但是網際網路資訊這麼發達,並沒有看到“富二代”們相較於奮鬥出來的平民有什麼優越性,反而普遍存在“何不食肉糜”的盲目性與侷限性。

在我總用馬雲舉例子之前,王思聰是我文章的常客。我特別喜歡王思聰,因為王少特別real,你看他網上那些言論,就跟我們這些屌絲/噴子沒啥區別。他父親給了五個億做生意,結果把自己做成了“老賴”,二代的“神性”在他身上被破除的乾乾淨淨,真是一個好老師。網際網路資訊時代,讓各種妖魔鬼怪都現了原形,他們想證明自己“配得上”父輩們的財富,但往往成為了反面教材。

還有這種“個人奮鬥”式的宣傳,話裡話外就是“我是勤勞致富,人民不要羨慕”。

也幸虧有網際網路,不然這些資訊真的不好檢索:

所以現在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他們直接攤牌了,也不再做什麼“英雄好漢”“品德好素質高”之類的宣傳了,馬雲就直接說了:“你就認了,誰讓我老子就是這個,這就是運氣”這已經是放棄抵抗了。

為啥我上一篇文章說馬雲成了資本家的“總代表”了?你看他發表的這些言論“996是福報”“銀行是當鋪思維、巴塞爾協議過時了”“二代們理直氣壯接班”,每一條都標準規範地恰到好處,就是他所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團最需要的輿論,不把他的言論好好掛起來批判一番,都對不起祖師爺。

(三)合法性

“幾代人的努力,憑什麼輸給寒窗苦讀十年書?”這不過是兩百年前資產階級低階洗腦術,時不時的被營銷號拿出來蹭熱度罷了。如何反駁?非常簡單:這只不過是用繼承的合法性來掩蓋資本原始積累的非法性罷了。資本來到世間,每個毛孔都流著骯髒的血液。我們高中就學過這個知識點:區分資本原始積累和資本積累。資本積累是正常的商業行為,是透過人的勞動(往往是工人剩餘價值)實現資產增殖。而資本的原始積累,則是要透過戰爭侵略、殖民掠奪、奴隸貿易、鯨吞蠶食國有資產等一系列操作實現的。所以一旦探討到原始積累的問題永遠聯絡到的是違法、犯罪、道德擦邊球。這個富二代的言論無疑是透過繼承的合法性,去模糊了資本原始積累的問題,而僅僅用“努力”二字就輕描淡寫的洗白了。

即便少數富人是搭上了科技革命的東風,但也不能掩蓋他們是剝削階級的本質。有人試圖用對社會的貢獻來證明富人財富的合法性,但這往往是禁不起推敲的。我說袁隆平比馬雲貢獻大,所以袁隆平的財產理應比馬雲多,可能嗎?所以馬雲不管灌什麼福報、公益的雞湯,也掩蓋不了他是剝削階級的本質,也掩蓋不了他的相當一部分財富來自於剝削所得。這個智障雞湯更無法解釋這個問題:我努力一輩子,能趕上你家族富一代的水平嗎?明顯不能。為什麼不能?富二代肯定不會回答這個問題。這就叫做階級固化:社會資源被少部分人壟斷了,社會喪失了活力。條條大路通羅馬,有人就生在羅馬,還要在通往羅馬的路上設卡收費。

一群工人進了老闆的辦公室,宣稱他們已經接管了廠子。老闆說:你沒有權這樣做,廠子是我的。一個工人問道:那你是怎麼擁有這個廠的?老闆說:我老爹留給我的。工人繼續問道:他是怎麼得到這個廠的?老闆說,那是從他的爹那繼承的。工人繼續:那他爹呢?老闆說:還是從他爹的爹那裡拿來的。工人不依不饒:他爹的爹呢?飽含著家族榮譽感,老闆叫道:他是戰鬥得來的!所有工人都笑了,齊聲說道:是啊,我們這次也一樣。

(四)多米諾

“此刻我們站在命運的餐桌,一端是佔有者另一端是多米諾”,什麼是多米諾?無數微小的個體促成了時代的潮流——地主重重壓迫,農民個個同仇,秋收時節暮雲愁,霹靂一聲暴動。

發影片後網上爭議如潮,曹大小姐似乎還很不服氣,跟網友打起了嘴仗,於是引發了一個梗“泥頭車難題”:

我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也是現在資本第二代費拉不堪,沒有經歷過看著路燈就有PTSD的日子,敢對泥腿子這樣放嘲諷。要知道,流氓無產階級比組織起來的無產階級歷史可久遠多了,那時候鬥爭只有一種方式:暴力破壞。直到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時候,我們還在忙著跟恐怖主義做切割。當時日本和美國的紅小將們,今天綁架幾個平民,明天炸一架飛機,不想著團結群眾、爭取人民,反而做出自絕於人民的種種行為,為這我們作為國際共運的輸出中心,沒少費心思。到後來在我們的幫助下才有了美國黑豹黨這樣相對成熟的鬥爭團體。

再往近了說,八十年代的車匪路霸和九十年代的悍匪離我們有多近?李嘉誠的兒子又如何,不還是栽在悍匪手裡?所以曹大小姐竟然如此自信,真的是對於歷史政治與社會一無所知,從小在溫室中長大,自己就是鍵盤俠,所以看誰都像鍵盤俠。她雖然跳腳,但是罪不至死,還是我們的好“老師”,所以我還是多多少少替她擔心了一下。

回到本文的中心議題:為什麼現在“二代”的話題如此敏感?為什麼現在主流的輿論,會對“努力”“才能”給予高社會評價;對“繼承”“幸運”給予低社會評價,就是因為現在社會流動性固化,寒門難出貴子,每個人在人生中都很容易的望到了天花板,自然會產生一種情緒反噬。更深入地分析,還有人類普遍意識形態共識上的批判。

過於強調原生因素,頗有一種宿命論的感覺,這並不符合人類歷史一直以來改造世界、戰天鬥地的價值觀的,所以目前社會的主流輿論和態度,對於“富二代”問題還是有不小爭議的,主流的價值觀是:個人努力所得到的回報,應當大於繼承。因此,“努力者”更容易得到廣泛的認可,眾多“繼承者”們喜歡把自己包裝成“努力者”也就可以理解了。

更何況,我們還是在中國,我們傳統文化裡就沒有什麼“宿命論”,夸父逐日、精衛填海、大禹治水、女媧補天——這些都是要逆天改命的。西方國家有一種對“血統論”的謎之信任,歐洲那些老貴族國家就不用說了,美國這樣的父親是名校畢業兒子上學還有招生優待。而我們國家從商鞅變法就開始了論軍功授爵,陳勝吳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更是喊徹了兩千多年。現代而論,雖然叫馬雲“爸爸”、叫王思聰“老公”這種現象已經很普遍,但是大多數人還是非常冷靜客觀,精英崇拜現象並沒有成為社會主流,這可以算是革命遺澤。

需要說明的是,我本文並不是要對“二代”們進行道德批判,也並不想簡單的二元對立“努力者”與“繼承者”,毫無疑問會有一些所謂的“二代”他們的努力是超乎常人的。而本文主旨是想分析、正視社會問題,從宏觀的層面來分析豪門、寒門的群體特性,探討社會競爭公平性的構建,以及關注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和階級固化等問題。

階層固化表現為內部封閉、外部排斥和階層世襲。內部封閉在優勢階層中表現的最為明顯,他們千方百計地維護自己的既得地位,防止其他階層進入,並試圖將這種地位傳給其子弟。法國當代思想大師皮埃爾·布迪厄 ( PierreBourdieu)講社會資源分為不同的資本型別,其中包括有時是歷經數代而積累起來的社會關係資本、文化資本或教育資本,以及最傳統最基本的經濟資本。各資本之間可以相互轉化,例如父母用高額捐贈的辦法把他們的孩子送到美國精英大學去學習,那麼經濟資本就轉化為教育資本。布迪厄認為資本的特質在於其“可繼承性”,法國人民透過一次又一次起義、一次又一次革命,把封建時代的血統制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然而特權的繼承透過不同資本的包裝改頭換面,依然在我們當今社會大行其道。

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指出:“只有為了社會的普遍權利,個別階級才能要求普遍統治”,實現每一個人的自由發展是所有現代社會的核心。促進人的不斷解放和全面發展,進而促進階層有序流動,是無論什麼社會體制、政治經濟制度都應存在的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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