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五年,李商隱又一次失業,他的頂頭上司武寧軍節度使病故,人走茶涼,李商隱收拾行李準備回鄉,此刻家中來信,“夫人病危,速回”。瞬間李商隱呆坐在地,說不出話來,只覺一陣陣眩暈,往事像電影般湧上心頭。
想起當年自己就是個窮光蛋,啥啥都沒有。岳父大人相中李商隱一身才華,覺得小夥子才華橫溢,是個可造之材,將來能成大器,便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彼時的岳父可是大名鼎鼎,甘肅涇州節度使王茂元,西北官場可是重量級的人物。
李商隱見過王家女子,溫良賢惠,難得兩情相悅,便歡歡喜喜都迎娶了王大小姐,李商隱從此也不在四處某求生路,沒成想,這樣的日子只過了幾年,岳父王茂元便去世了。
那一年李商隱31歲,隨後幾年,李商隱日子過得窮困潦倒,在外面沒有混出個啥名堂來,愛妻又去世。無奈之下,李商隱只能收拾行李,趕快回家,一路上山高水長啊,等他回家,只剩下空蕩蕩的閨房,冰涼的玉簟,上面蓋著碧綠的青蘿,旁邊還擺放著錦瑟,他只能枯坐在床邊,望著愛妻的遺物,懷念著與他同甘共苦的美好歲月。
沒有眼淚,也沒有哭泣,但他的內心無比的悲痛,此刻他默默地拿起紙筆寫下這首詩,驚豔了整個晚唐。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就是著名的《錦瑟》。
據說李商隱寫下這首詩,沒有名字,《錦瑟》是後人所加。
唐詩幾萬首,寫的這麼美的,的確不多。把一份對愛妻的懷念寫得如此至真至純,至情至痛的,恐怕只有裡李商隱了。他是詩人,他的每一滴淚都要流進詩裡。
妻子去世後的第七年,李商隱病逝於河南,享年45歲。晚唐最牛的一位詩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我們而去了。
一首《錦瑟》,有很多不同的解釋,有人說是情詩,是寫給詩人曾經的初戀。也有人說是悼亡詩,寫給他去世的妻子。更有人說,這就是一首普通的抒情詩而已。
梁啟超先生評價,說:李商隱的《錦瑟》,講的是什麼事,我理會不著。拆開一句一句的叫我解釋,我連文義也解不出來。但我覺得他美,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一種新鮮的愉快。
這首詩裡,明明我每個字都認識,可聯絡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那麼,這首詩理解起來,為什麼這麼難?
有個原因,就是李商隱寫詩,酷愛用典,可他詩句裡的典故,又往往與原典含義大相徑庭,於是很多人只能硬著頭皮去猜測。可問題是,他寫詩連個題目都懶的取,經常都是無題,給人連個線索也不留,故而,他的詩被後人稱之為朦朧詩,而這首《錦瑟》,更是朦朧中的朦朧,誰也看不懂。
但是,在我看來,這首《錦瑟》,李商隱還是給我們留下了解開詩句奧秘的鑰匙。就是最後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看到這句話,你想起了什麼?當《大話西遊》裡,至尊寶帶上緊箍咒時,說出口的那句話: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可我卻沒有珍惜。直到失去後,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現在,你是否能稍稍體會到,李商隱在臨終之時,到底想說什麼了呢?我想他真心想說的話,是倘若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那麼他一定不會錯失,最終留下這段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後世的王安石說,李商隱天性醇厚,生於斯而多於情,鍾愛纏綿,對天地萬物,一蟲一鳥,一草一木,無不飽含著深情,這就是李商隱。如果不是他,晚唐的詩沒有那麼絢麗,他是唐詩的終結者,唐代詩人中最後一位大家。
對於李商隱,我們都用錯了情,我們鑽進的一個死衚衕,總想一字一句地把他的詩解釋清楚。我們花了很多的心血,但是到最後,我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越是想註釋李商隱,他就離我們越遙遠。越是想解析,李商隱的面目就越來越模糊。
葉嘉瑩先生說,他是“千年滄海遺珠淚”,千年之下,他的詩篇好像滄海之中留下的一顆珍珠,一滴眼淚,像珍珠一樣的眼淚。
讀李商隱就有點兒像我們在夜晚看星雲,一看星雲,人人都知道她很美。但人人都在看熱鬧,那星雲裡是什麼物質,是氣體還是固體?他有沒有生命,藏著什麼故事?我們一概不知道,然而我們卻又偏傻的站著,不肯離去,仍然願意仰頭望著天,嘴裡默默的唸叨“真美,真美啊!”
李商隱故去千年,故事也流傳了千年,如今我們去解讀,他依然告訴我們,我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才不明白。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到底是蝴蝶還是莊周?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到底在追思誰?
這就是李商隱的迷人之處,一個永遠讓人找不到答案的,魂牽夢繞的大家,絢爛了晚唐,卻把煙火留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