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雪,越來越矜持,北風與凍雨一直在造勢,卻沒有迎來一場大雪紛飛。朋友圈曬雪景,勾起了我的嚮往,等雪,恰如等一個所愛的人,一樣的渴望,一樣的虛無。 在小城裡呆久了,每天困守在溫熱的店裡,對雪的記憶越發的模糊與混沌,對過去的時光,僅憑一些刻意保留的記憶,然後再逐步的拼湊,不想對曾經的過往,一併的淡忘。過去與未來,一邊在拼湊,一邊在撕裂,一邊在追憶,一邊在淡忘,這大概是一個遠嫁的女人的宿命。 然而, 刻在骨子裡的是故鄉的雪,記憶猶如一片片雪花擴散,輕柔地飄散開來。
大雪潛入夜,從來不驚擾世人的俗夢。年少時,寒冬天,每當父親會用普通話播報天氣:“明天小雨加雪”,我早就支楞起兩隻耳朵,傾聽外面的風聲、雨聲,樹葉的沙沙聲,書在手裡蕩然無味了。山裡人,每家每戶都有一個火櫃,高八十公分,長一米五左右,中間放置一塊有方格的木板,下面一盆燒的正旺的木材炭火,身子蓋著特製的棉被,我總是呆在裡面不想起來。 第二天清晨,剛從惺忪的睡夢中甦醒,屋子裡已經被雪光照亮,我驚喜地開啟雙眼,窗外是潔白的一片,人還躺在床上,心靈的那片海,已經泛起了一朵朵的浪花,雀躍不已。不再賴床,趕緊穿衣下床,不怕冷,不怕凍,趁母親沒有發現的情況下,捧起一把雪往嘴裡一塞,涼津津的直接入了肺腑。
屋外一片白,乾淨的白,純潔的白。松林、竹林,野草、荊棘,被白雪貼著身子緊緊的抱著。偶爾“撲哧”一聲,雪花從樹上墜下的聲音,偶爾一陣風來,雪花顫顫的搖擺著,天上一直在撒著潔白的花朵,放佛天空中在扯棉拉絮,也恰如天鵝的絨毛在飄飛。 有錢人家時興賞雪,如《紅樓夢》裡,為了賞雪,還要擺上幾桌,備上筆墨、點心,吟詩作畫,飲酒作樂。現代人有錢有閒,還要特意出門旅行,發個雪景美照,讓別人豔羨不已。 而我們農戶人家在下雪天,打豆腐,炸油豆腐,為過年做準備,也為開年農忙季節的時候,備好菜品。 炸油豆腐,只有山裡人興。炸油豆腐,需要三個人,我專門負責燒火,父親負責切,母親負責炸。首先,大鐵鍋燒燙,倒入二十斤左右的新鮮菜籽油,火將油燒的滾燙,母親把切好的豆腐,沿著鍋的邊緣放下去,只聽見“滋滋”作響,然後再“嘩嘩”地冒泡,豆腐在熱油中翻滾,母親有一把專門乾淨的火鉗,只為炸油豆腐而存在的火鉗,輕巧地將豆腐翻了一面,我在孃的督促聲中,控制火候的大小,父親一邊切豆腐,一邊會哼著小曲,母親的程式有條不紊,她對豆腐的顏色把握有度,剛好焦黃金脆,我很喜歡吃剛出鍋的豆腐,香脆可口,又不油膩。可是,母親說,這是留著過年才吃的豆腐,我只好吞嚥口水,默默地燒火。一鍋豆腐半個小時,一戶人家一般會炸五鍋豆腐,幾個小時的切、炸、撈的過程中不停地重複,猶如鄉里人的日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踏實與勤勞、恪守與節儉,一代一代地相傳。
家裡的爐火正旺,鍋裡的豆腐金黃,父親、母親的臉色嚴謹、莊嚴、神聖,好像在完成一件偉大的事,屋外的雪花還在翩然落下,屋裡的火光映出了農家人的希望,屋外的雪洗淨凡世的塵埃。人在生活中,沾染了一身的煙火氣,年長月久,心靈深處難免會留下一層汙垢,給心靈一次潔白的洗滌,恰如冬天的皚皚白雪,留下無私而純潔。 這是雪的意義,它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