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懷君說
唐朝三大才女:李季蘭、薛濤、魚玄機,其中李季蘭的才氣最高,她的詩作深厚大氣,更有男人的氣魄,被譽為“女中詩豪”。李季蘭是浙江吳興人,江南的秀麗山水,讓她出落的玲瓏嫵媚。她自幼不愛女紅,卻有詩詞的天賦,撫琴鼓瑟也是信手拈來。《唐才子傳》中說她:美姿容,神情蕭散。同時她外表沉靜、冷峻,內心又浪漫多情,註定成不了相夫教子的俗世女子。她的一生孤獨卻不寂寞。身為女冠,與名士為伴,身邊不乏異性,也不缺愛情,卻一生未嫁。她的結局不算好,但生活並不糟。接下來,聽聽這位美才女有著怎樣與眾不同的傳奇人生?
擔憂的父親
暮春的花圃,薔薇花開滿了枝頭,六歲的李季蘭懵懂無知,對詩詞確實天賦異稟。
“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
小小年紀的她看到滿園的薔薇花,隨口低吟幾句,讓一旁的父親大吃一驚,“架”與嫁諧音,父親既驚歎她的才情,又擔心她日後心性放縱,不好管教。
於是在李季蘭十一歲的時候,父把她送入玉真觀做了女道士,指望她能在青燈、古卷、罄音中受到調理和約束。
殊不知,竟然南轅北轍。當時的人們崇尚道教,大量女子出家,甚至皇家公主也趕時髦做“女冠”。
道觀多在幽靜的山谷,景色殊絕。道姑們在當時待遇也很高,觀裡沒有繁雜的勞動,生活無拘無束,可以和文人騷客一同遊山玩水,活得更加風流灑脫。
不少獵奇者前來探訪,也有很多風流佳話流傳。她們雖有機會同大夫交往,但是礙於各種壓力,找個能託付終身的人也很難。
李季蘭做了女道士後,因容貌俊美又才華橫溢,一時豔名遠播,引得無數文人騷客聞風而至,很多名人都成了她的密友。
一晃五年過去了,李季蘭長成了一朵亭亭玉立的海棠花,對外界充滿新奇和渴望。
這個外表清冷、閒散的姑娘,一身的才氣,又正執青春洋溢,自然不乏追求者。
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在舊時代的女人,才華外溢又姿容嬌媚,未必是件好事。
自古紅顏多薄命,家人的擔憂不無道理,也為她日後的人生埋下伏筆。
遇隱士朱放
春日午後,正值芳齡的李季蘭乘著觀主和其他道友午睡,偷偷溜到觀前不遠的剡溪中,坐在一葉蘭舟上,泛舟遊玩。
在溪邊,她遇到了一位青年,布衣芒鞋,眉清目秀,格外灑脫飄逸。
這位男子的獨特韻致讓李季蘭眼前一亮,對於他上船的要求,痛快地答應了。
原來他就是隱居在此的名士朱放。
兩人一見如故,志趣相投,他們一同談詩論文,一起遊覽溪邊的風景,看到絕佳的景緻,李季蘭縱情歡笑,即興高歌,一起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臨別,朱放寫下一首詩贈給李季蘭,眼神中流露出傾慕和不捨,稱讚她是千年古岸頭盛開的“新牡丹”。
古岸新花開一枝,岸傍花下有分離。莫將羅袖拂花落,便是行人腸斷時。
李季蘭也被他的柔情和才氣打動了,兩人約好了下次相見的時間,戀戀不捨地分手。
從此以後,二人經常在剡溪邊約會,一起遊山玩水,小酌賦詩。
後來,朱放打著遊玩的幌子,到玉真觀暗中探望李季蘭,在李季蘭雲房中撫琴談心,度過了一段令人豔羨的戀愛生活。
天不遂願,不久朝廷徵召,朱放前往江西為官,兩人不得不揮淚告別。此後天各一方,只能透過書信往來,訴說無盡的相思之情。
隨著回信越來越少,李季蘭的思念越發刻骨,內心充滿了焦慮和期待,為朱放寫了不少幽怨纏綿的詩句,盼他早點回來。
然而,遠方的朱放忙於官場事務,無暇來剡中看望昔日的觀中情人。
久別難逢,始終不見朱放的身影,李季蘭獨自度過了很多不眠之夜。想著也許是他另有新歡吧?不然不會這麼絕情。
都說,想要徹底放下一個人,最快的方法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她不想大好青春白白交付給無望的等待,很快在交往的人中有了新的人選。
陷入感情裡,很多舊時的女子痴情到死,說什麼你不來我不老。
李季蘭不一樣,她正值芳華絕代的年紀,不缺傾慕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才能活出自我。
遇有婦之夫陸羽
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個落寞的秋天,李季蘭正獨坐雲房,思念遠行的情人,眉間都是惆悵,見到被譽為“茶神”的陸羽來訪,李季蘭心中暗喜,寂寞的情懷一掃而光。
李季蘭連忙請客人落座,然後侃侃而談,彷彿又回到了與朱放約會的時日,聊的非常投機。
李季蘭的聲名,陸羽早有耳聞,此次約見也是“蓄謀已久”。
李季蘭再也不用過那種“玉枕只知常下淚,銀燈空照不眠時”的日子了。
隨後,陸羽經常抽時間到李季蘭處探望,兩人對坐暢談,煮雪烹茶,又為彼此的處境惺惺相惜,漸漸從朋友成為心意相通的情侶。
好在當時道觀中比較自由,往來客人無人干預。李季蘭又收穫了一份美好時光。
天氣漸涼,李季蘭偶然受了風寒,臥床不起,不得不移居到燕子湖畔調養,獨自在病榻上無人照料,深感孤獨無助。
陸羽聞訊趕來,日夜守候在床側,每天為她煎藥煮飯,悉心護理,殷勤周到,讓李季蘭非常感激。
但是好景不長,陸羽老婆的孃家是名門,陸羽非常懼內,他與李季蘭的感情日漸深厚,很快被老婆知道了,一頓調教之後,陸羽逐漸收斂,不敢輕易再見了。
此後李季蘭滿心淒涼,害起了相思病。
一個女人,若一生中不能得到一個傾心愛人,就宛如一朵嬌媚的花兒無人賞識,更況李季蘭這樣一位才貌雙全、柔情萬種的女人。
一次次失望,感情無處寄託的李季蘭並不是一味消沉下去,她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愛好,每天接待各地的朋友,絕對是活色生香的存在。
試探僧人皎然
詩僧皎然是李季蘭和陸羽共同的好友。據說皎然是大詩人謝靈運的十世孫,自幼出家為僧,善寫文章,詩畫也是一絕。
皎然常到龍蓋寺找陸羽談詩,有段時間卻總找不到陸羽,就去問他:最近忙什麼呢?架不住皎然一再盤問,陸羽只好告訴他去玉真觀探訪李季蘭去了。
經陸羽神秘兮兮一介紹,皎然也很感興趣,於是成了李季蘭的詩友。三人經常一起喝茶和詩。
俗話說:日久生情。不知不覺中,李季蘭被皎然出色的才華、閒定的氣質所吸引,心中暗生情愫。
皎然卻已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任憑李季蘭一再丟擲橄欖枝,依舊心如止水,不生漣漪。
皎然不得已回覆了一首詩:
天女來相試,將花欲染衣。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
這讓李季蘭很是失望,慨嘆道:
禪心已如沾泥絮。不隨東風任意飛。
得不到的更吸引人,皎然愈淡定,李季蘭愈敬重他。對皎然的“禪心不動”大加讚賞,感嘆自己無論如何修煉不到這種境界。
李季蘭天性浪漫多情,雖交際中男性眾多,不是才華橫溢、情投意合,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免不了時常寂寞。
漸漸地,李季蘭的才氣遠播,甚至傳到了文人薈萃的廣陵,直到聞名天下。
她不在乎外界的評價,喜歡被追捧,好熱鬧,喜歡新鮮的事物,對周圍的一切始終充滿了好奇。
這樣的心性在現代一定是張愛玲一樣的存在,但是在過去,未必是好事。
情愛無緣,美人遲暮
隨著李季蘭閱歷的增長,交友愈多,眼界越廣,摯愛的好友就愈發稀少。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繁華過後,草木凋零,青春漸逝的她想起自己孤苦的身世和坎坷的情路,悲從中來,寫下了膾炙人口的詩句: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夫妻間可以誓同生死,也可以反目成仇,其中的愛恨糾纏,誰人能說得清?
這首詩可謂十分精妙,因為不僅說明夫妻間的情感,更是寫盡了萬物的規律,充滿了哲思。
這種心境絕不是尋常女子能體會到的,只有李季蘭這樣過盡千帆,參透人世的情愛,才有這深厚的領悟。
隨著時光飛逝,美人遲暮,李季蘭的大名不經意傳到了唐德宗李適的耳朵裡,李適讀了她的詩更是拍案叫絕,於是把她招進京來。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此時,李季蘭已人過中年,傾城的美貌日漸衰落。
接到皇帝的詔命,她沒有像李白那樣不可一世,而是為這難得的殊榮感到驚喜,又為自己衰老的容顏感到惋惜。
唐德宗親切接見了風韻猶存的李季蘭,稱她為:
上方班姬則不足,下比韓英則有餘。不以遲暮,亦一俊嫗。
張愛玲說過:出名要趁早。曾經的傾城美貌,最終成為歷史,也成為李季蘭的遺憾。
如若皇上早些看到李季蘭的才華和美貌,她的命運也許不會如此落寞不堪。
贈詩贈出了殺身禍
在京城,不甘寂寞的李季蘭依舊喜歡呼朋喚友,飲茶賦詩,互贈詩文。
她的隨性和熱情,意想不到卻引來殺身之禍。
唐德宗興元年間,朱漬起兵反唐,以失敗告終,被滿門抄斬。
在抄家的時候竟然發現李季蘭頻繁的贈詩,李季蘭被捕以後,唐德宗也感到非常惋惜,但又不得不將她處死。
官場上的鬥爭和爾虞我詐,連打拼的男人都感覺心力交瘁,何況是女人。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和有權有勢的人交往還是有代價的,李季蘭一不小心,成了犧牲品,結局令人惋惜。
古代才女中李季蘭的個性十分鮮明獨特,看似風流浮浪,實則錦口繡心。
縱然一生風華絕代,最後卻香消玉殞,有人說可悲可嘆,但是她這一生應該是活得通透的,至少沒有太多遺憾。
就像黃梅戲中《女駙馬》中的唱詞: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
愛過恨過也風光過,誰說不是最好的人生?
李季蘭另類脫俗的一生,是真正女性意識的覺醒,無論是詩詞還是感情,都酣暢淋漓,豁達潑辣,在文學史上有著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是女子活出自我的範例。
作為千史流芳的才女情女,李季蘭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