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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報紙

老王是我們這個城市裡一個70來歲的老頭兒,人很普通,面色肅穆,衣著大多深色發舊,眉骨凸起,有幾根長眉毛誓不罷休地竄出來向外生長,頭髮花白,遠遠望去如撒滿了霜。

老王,是城裡從前的一縷月光,他在城市裡有一書屋,2萬多冊書是他大半輩子藏購的久遠年代的各類書籍。在媒體記者的報道中,老王的書屋是一箇舊時光陳列館。讓我們去看看老王的書屋裡有些啥,民國年代的教本、抗戰時期的報紙、中國古代小說、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版的世界名著、某個老先生自費出版的古體詩詞集、一個退休老奶奶戴著老花鏡用毛筆謄寫的家譜,一本發黃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被摩挲得起皺卷邊……

老王而今在書屋裡低價出售這些舊書,有各路淘書者挑挑揀揀的購買,也有城市裡的民工,東張西望中來到老王屋子裡,靠在堆滿舊書的牆邊簡單打個盹。每當目送著淘書者離去,老王就要目送著他們消失在視野盡頭,老王感嘆說,他在這裡等著有緣人的光顧,為的是讓書的壽命,在他們那裡能夠更長一些。

老王的書屋,這樣一個在故紙堆裡頑強生長寂寞蔓延的角落,是城市裡一塊寂靜綠洲。偶爾凝望一眼,會有一層薄薄青苔淺淺覆蓋靈魂裡的溫潤蔓延。

去年冬天,我去一家檔案館,看到了幾張民國時期的老報紙。掀開報紙,粉塵嗆鼻,故紙味撲面而來。紙張已泛黃,變得薄脆,但印刷的字型尚清晰。那報紙的刊名,是孫中山先生題寫的,望著那敦厚字型,孫先生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浮現眼前。

在那些民國時代上海出版的報刊上,我看到了宏大敘事,比如救國的硝煙,熱血青年上街抗議的聲浪。也有市井老牆下,雞飛狗跳油煙滾滾熱氣騰騰的生活,在文字裡被描述得活靈活現:某條馬路上昨天出現劫匪,雞瘟來襲,鄉下王老五用土槍打死一頭傷人的野豬,一對鴿子為亡人守靈……還有名目繁多的廣告:置業宣告,布匹、咖啡廳、麻風藥丸、航空機票、齒科,電影預告。在一本20世紀三十年代出版的雜誌上,還有一對新人醒目的婚慶廣告,新郎姓馬,新娘姓朱,豎排的繁體字,千里姻緣,天作之合,施先生、許先生、黃先生、姚先生同賀,想來是這4位好友出的廣告費。在發黃的老報紙上,我甚至嗅到了當年上海灘上喜宴的氣息。

這些老報紙,還讓我耳旁隱約傳來當年那些奔跑在大街上的報童們稚嫩而懇求的聲音:“先生,本埠特大新聞,買一份吧,買一份吧!”那些長衣長衫或西裝革履紳士派頭十足的先生,回過頭來,施捨一般拋下鈔票,買下一份報紙,坐著黃包車揚長而去。小時候,我在縣城電影院看一部老電影,一個叫做三毛的流浪孩子,在街頭叫賣報紙,一個穿旗袍的女子,愛憐地摸著三毛光溜溜的頭,那個慈眉善目的女子,買下了三毛手頭全部的報紙,還多給了他幾張鈔票。三毛仰著頭望天,呆呆地不說話,不知道是感動來得太突然,還是有什麼東西哽在了喉頭。在流浪求一口飯吃的途中,有那麼多的人世炎涼,讓這個幼童獨自扛著,老天慈愛,讓他也感到了城中一縷暖流。

我在城裡的忘年交鄭先生,是一個收藏舊書舊報的人。鄭先生在城裡先後搬了幾次家,每一次,屋裡收藏的書報,都成為他首先要搬運的寶貝。我去他宅上拜訪,滿滿一屋舊書老報,感覺一股股濃烈的舊時光味道撲鼻而來。

一張安臥在鄭先生老宅裡的老報紙上,我看到了一張老照片,一個穿西裝的男子,目光深沉,正在海船上看一張報紙。那就是鄭先生的爺爺,在滾滾潮聲中從新加坡回國了,因為他看到發行到新加坡的華文報紙上,有救國的呼聲響入雲霄。

我陪同一位老者去城郊外一處廢棄的院子,那是上世紀四十年代一家著名報紙的報館,一些當年如雷貫耳的人,就在那裡進進出出。那時,報社還被稱為報館。可惜,除了幾面斑駁的土牆,啥也沒有了。留下的,只有我對當年老報紙的一點想象:燈火搖曳,報人們徹夜不眠,如接生婆守候初生嬰兒的到來,當他們凝視著一沓沓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報紙,晨曦擦亮了天幕,他們疲憊的面容,也被瞬間照亮。當年的報紙,成為一份留存歷史的草稿,在那些故紙裡,也有著一些人沉重的呼吸聲穿越迢迢時光而來,均勻地響起在懷舊者的耳畔。

故紙,從歲月的封面上緩緩褪下,卻在看不見的封底,成為永遠的懷念。故紙,是嫋嫋鄉愁裡漫天飛舞的一頁。

雲浮融媒中心

音訊:莫穎琳 | 剪輯:潘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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