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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伯克段於鄢》是《左傳》中的名篇,也是千年以來,人們所津津樂道的一則故事,這一篇目中記錄的歷史事件曾經無數次警醒世人,在很多電視劇中也多有利用,尤其是其中所說的“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更是被無數人當作是引經據典的物件。

在前些年熱播的《甄嬛傳》當中,女主甄嬛就曾經用這句話形容過功高震主、又多有跋扈的年羹堯,當然,作為千古名篇,鄭伯克段於鄢,這則故事可以供人們仔細思量的地方也並不僅僅限於此。

實際上,《左傳》在記錄這則歷史事件時,從題目的措辭以及內容所表現出來的含義,都非常值得人們深入思考,因為,這看上去像是一則簡單的謀反與評定謀反的事件,如果我們深入看去就會發現,這實際上是對於當時禮治的一種反駁,或者說,它表現出來的其實是禮治的尷尬。

那麼,《左傳•鄭伯克段於鄢》這一篇到底是如何展現這些方面的呢?本篇文章,我們就來重點的分析一下這則故事,看一看它是如何反應禮治的尷尬的。

首先,我們來仔細地梳理一下這件事情的始末。這則故事發生在公元前722年,也就是,魯隱公元年,即春秋的第一年,就在這一年,大名鼎鼎的鄭莊公和自己的親生母親以及親弟弟發生了激烈的矛盾,並且斷絕了與兩個人的關係。

原因很簡單,只因為母親幫助他的弟弟謀奪他的王位,那麼,接下來我們就來看一下,這件事情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鄭莊公是鄭國的第三任國君鄭武公的嫡長子,名叫寤生,這個名字也比較有趣,寤是倒著的意思,據說,因為當時鄭莊公出生的時候是雙腿先被生出來的,因此,寤生這個名字就是倒著出生的意思。

他的母親也就是這則故事當中的女一號,是鄭武公的正妻,曾經申國的公主,史稱武姜,武是她丈夫鄭武公的諡號,姜則是她孃家的姓氏,因為申國的執政家族,據說是伯夷後人,鄭國的執政家族則是周厲王的後人,姓姬,所以,鄭武公與武姜,是姬姓家族和姜氏家族長期通婚中的普通的案例,在這裡倒是沒什麼陰謀論可言。

後來,武姜給鄭武公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也就是嫡長子,便是我們上面所說的鄭莊公,二兒子叫段,而故事也就發生在這兄弟兩個之間。

按照正史的說法,武姜不喜歡老大,原因就是我們上面提到的,鄭莊公出生的時候是兩條腿先生出來的,因此,將“武姜”嚇了一大跳,所以,鄭莊公從小便不受武姜的疼愛,後來,有了弟弟段之後,武姜更是將一片愛心全都給了段,甚至曾經多次向鄭武公要求立段為太子,只不過鄭武公並沒有採納她的意見。

後來,鄭武公去世,寤生自然而然的繼承了鄭國的王位,也就是後來的鄭莊公,在這個時候,武姜已經是老夫人了,在鄭國的地位也比較高,相當於後世的太后,此時,她又為二兒子段求取封地,身為人子的鄭莊公自然無法拒絕這個相對合理的要求,於是,便將段封到了京。

也就是從此之後,段開始擴軍備戰,圖謀不軌,而武姜則成為了段在鄭國都城的臥底,兩個人合謀要奪取鄭武公的王位。

在魯隱公元年,叔段自認為羽翼豐滿,計劃偷襲鄭都,武姜也做好了開門迎接的準備,而得知訊息的鄭莊公沒有慌亂,派大夫子封率領200輛戰車伐京,最終,打敗了叔段的武裝,最後,叔段狼狽逃竄到了鄢。

而鄭莊公也沒有念及舊情,並沒有讓叔段在鄢安家落戶,於是,繼續揮師東進,與同年的5月23日,叔段再次兵敗逃亡,一路逃竄,逃到了衛國的共,而在叔段逃到“共”之後,鄭莊公把武姜趕到了成潁,也就是今河南臨潁縣西北方,並且宣佈母子二人恩斷義絕,不到黃泉不再相見,而在春秋的歷史上,這則事件也被編號為第一大案,成為了春秋時代的開篇

但是,鄭伯克段於鄢,真的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評定謀反的事件嗎?其實不然,此事件還有兩個非常可疑的地方,其一,叔段的逃跑路線比較離奇;第二,從叔段分封到京,一直到他謀反經歷了22年的時間,在這22年當中,鄭莊公難道對他的行為毫無察覺嗎?

對此,我們一個個來看。先看第一個問題,鄭莊公在位時期的鄭國,並不是最開始的鄭國,最開始鄭國受封的地方在今陝西省華縣,後來,遷到了今河南省鄭州市和新鄭市之間,並且靠近現在的新鄭市,所以,那個時候鄭國的都城叫作新鄭,寓意新的鄭國。

而叔段受封的京,在今河南省滎陽市,位於新鄭的西北方向,鄢在今河南省鄢陵縣,位於新鄭的東南部,在這兩個地方中間夾著的就是正國的都城新鄭

按照史書記載,叔段是從自己的封地兵敗逃到了鄢,但是,根據地理位置來看,從京到鄢中間要經過新鄭,這種逃亡路線可以說非常的怪異,根據故事的結尾來看,最後,叔段是逃往了衛國的共才得以保全性命的,而共就在京的東北方。

也就是說,當時叔段的逃跑路線,是先從封地京向東南方向跑到了鄢,然後,又從鄢向西北方向逃跑,跑到了共,在此之間還路過了都城新鄭。

這就很奇怪了,因為按照故事的發展路線,叔段並沒有攻打都城新鄭,而是鄭莊公在得到訊息之後直接派人伐京,之後,叔段變兵敗開始了逃亡之路,而要逃亡的叔段,只需要直接上東北方向跑到共即可,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向東南方向先跑到鄢呢?

畢竟,在這樣逃亡的過程當中要經過都城新鄭,而新鄭必定是鄭莊公的勢力範圍,這樣的叔段豈非是自投羅網?而且,史料中也並沒有記載叔段在鄢地還有盟友等可以倚仗的勢力,所以,這是一個值得人們深思的地方。

鄭莊公是春秋時代最早的雄主,在他之後才是所謂的齊桓公、晉文公等人,他繼位的時候,作為西周最後一個封國,鄭國分封也不過五十多年,然而,在他掌權的四十三年當中,鄭國卻崛起成為中原第一大國。

像是鄭莊公這樣雄霸天下的政治家,他為什麼會讓自己的弟弟肆意妄為長達22年之久呢,同時,這樣的一位君主,身邊不可能沒有得力的干將,那麼,又為什麼沒有人事先提醒和勸阻他呢?

實際上並非是無人提醒和勸阻,反而勸阻的人還不在少數,但其中知名的人就有兩個,一個是祭仲、另一個是子封,這兩個都是莊公起道路上的著名臣子,二人也都深得鄭莊公的信任,但是當祭仲提醒的時候,鄭莊公並沒有對叔段採取措施,反而是說,老夫人要這樣,沒有辦法嘛。

後來,祭仲又再一次提醒他,莊公同樣表現得不以為意,並且說了那句千古名言,多行不義必自斃。再後來,叔段繼續膨脹,這個時候,子封說話了,他說,一個國家實在無法忍受一國兩君、政出多門,請問君上到底想要怎麼樣?

如果打算讓位,那麼,請直接將王位讓給叔段,如果沒有這個意思,那麼,就請直接將叔段除掉,否則國家一定會發生叛亂,但是對於子封這樣的陳述,鄭莊公還是隻說別擔心,慢慢來。在這之後,祭仲等人又無數次地請求鄭莊公除掉叔段,但是,都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那麼,鄭莊公的心思到底是怎樣的呢?

實際上,從表面上來看,鄭莊公是糊塗的,他縱容自己的弟弟和母親任意妄為,但實際上鄭莊公卻是心思深沉,他其實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要什麼給什麼。

其實,從最開始武姜為叔段討要的封地並不是京,而是制,制在今河南省滎陽市境內,又名虎牢關,不僅自然條件比京要好,同時制也比京離新鄭要遠,也就是說,如果叔段在制這個地方搞分裂,那麼,鄭莊公未免鞭長莫及,但是京不一樣,京在鄭莊公的控制範圍之內,由此可見,鄭莊公對於叔段並不是沒有防範的心理的,他這麼做,只不過是為了等一個時機。

因為,叔段雖為心腹之患,徹底根除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叔段的身份非常特殊,他是自己的親弟弟,是自己母親的親生兒子,並且與自己一樣都是嫡子,如果僅僅因為叔段違反了規則就大動干戈,將其繩之以法,世人難免要議論鄭莊公薄情寡義,無論是情理上還是情面上便都說不過去。

所以,有這一層關係,在鄭莊公就不能下手太狠,甚至有自己母親這層關係在,鄭莊公可能連教訓和改變叔段封地的想法,都很難實現,如果叔段不犯大錯,鄭莊公就很難將其徹底根除,所以,為了避免叔段死灰復燃,捲土重來,那麼就必須要一擊斃命,如此,就需要給叔段安排一個重罪,而鄭莊公選擇的這個罪狀就是謀反。

謀反無論是在哪一個歷史時期,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出了這樣的問題,無論怎麼處分都不會有輿論壓力。但是,謀反也並不容易,首先要有這個心思,其次,要有膽量,最後,還要有力量。

心思和膽量叔段和武姜都有,他們缺的就是力量,而力量需要積累,所以,鄭莊公選擇了給予他們時間,畢竟只有有了力量才能壯膽,有了膽量才能鐵心。莊公一直按兵不動,對於下屬臣子的勸阻不予採納,對於叔段也是一忍再忍,其實就是為了讓武姜和叔段鋌而走險,以便於以後一舉擊潰不留後患,只是這一忍就忍了二十二年。

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叔段去新鄭是為了向鄭莊公懺悔自己的錯誤,是為了自首,但是,沒想到鄭莊公並不容納於他,所以,無奈只能夠繼續向南逃跑,但鄭莊公的目的是為了讓叔段在鄭國再沒有立足之地,所以,指導將他徹底趕出了鄭國,當他逃亡了衛國的共之後,才沒有對他繼續追殺。

無論如何,這場鬥爭最終以莊公的大獲全勝為結局,但是,在莊公獲勝的局面中,官們卻在左右為難,因為在當時那個時代裡,執政的理念和政治主張都是以禮治國,用禮法來教化天下,但是依照禮治,鄭莊公是沒有任何錯誤的,首先他是嫡長子,按照嫡長子繼承製度的世襲制來看,他本身就擁有鄭國王位的合法繼承權,而武姜反對他襲位便是武姜不對。

其次,他是兄長,作為弟弟的叔段跟兄長叫板,總是叔段不對;最後,他是國君,作為臣子的叔段與國君分庭抗禮,本身就是犯上作亂,所以,我們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鄭莊公消滅叔段都沒有任何的錯處。

但問題也恰恰出在這裡,我們都說故姑息養奸,叔段的賊心和反叛,其實就是莊公姑息養奸的結果,可是,誰又能對鄭莊公的做法提出異議呢?他所做的一切可以解釋為,對於武姜的孝心,也可以解釋為對於叔段的疼惜,因為孝悌本身就是禮治當中非常推崇的。

可是,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叔段最終的結局,就是被一再縱容的結果,所以,在《左傳》當中就只能用“鄭伯克段於鄢”幾個字來表明態度,克是打敗的意思,看上去這句話只不過是記錄了一個事實,但實際上也用這麼一句話指責了叔段,指責了莊公。

指責叔段是因為他作為弟弟卻敢跟兄長叫板,指責莊公是因為他的縱容讓弟弟釀成了大禍,並且在這篇文章中,還暗示了叔段實際上是莊公養成的結果。

而這其實就是禮治的尷尬。就像我們上述所說的那樣,雖然,人們對於莊公的心思有很多的猜疑,而且從事實來看,莊公也就是在姑息養奸,但是,一切的結果都是順水推舟而成的。

在叔段謀反之前,莊公並沒有任何做的不對的地方,他孝順母親,答應母親的請求,同時他也疼愛自己的弟弟,只是在弟弟謀反之後才將其剿滅,所以,他既顧全了家庭,也顧全了國家,沒有任何錯誤的地方。

同時,孝和悌也都是禮治當中所提倡的,莊公做的很完美。但是,人們也都知道最後的結果,正是因為莊公所謂的完美而導致的,那麼,莊公的這種完美到底是正確的,還是不正確的呢?

這一點禮治其實給不出任何答案,如此一來,遵守禮治彷彿並不能真正的教化天下,可是,如果不信奉禮治卻又是推翻了曾經奉守的東西,那麼,天下到底要用什麼來治理呢?因此,其實一篇《鄭伯克段於鄢》,實則道出了當時天下社會發展的尷尬,而且,當時天下所賴以生存和信奉的東西,其實也可以變成是利刃,當它悄無聲息扎進人們心臟的時候,卻還是正當防衛,豈不讓人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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