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一曲《浣溪沙》,預示了他的平生基調。一句“我本人間惆悵客”,奠定了他的人生註腳。
他天生富貴,滿腹經綸,卻慧極易傷,英年早逝。
他天生多情,以情入詩,卻情深不壽,一生為情所困。
他就是那個連名字都取得極美、驚豔浮世萬物的納蘭容若。
天生英才,意氣風發少年郎順治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北京城正滿城大雪紛飛。
在這個極寒的冬日,納蘭容若出生了。
納蘭容若一出生,就贏在了起跑線上。
他的父親是康熙時期權傾朝野的武英殿大學士,一代權臣納蘭明珠。
他的母親愛新覺羅氏,是英親王阿濟格的女兒,是一品誥命夫人。
而他的納蘭家族,吏屬正黃旗,是當朝最為顯赫的八大家族之一,即後世所稱的“葉赫那拉氏”。
出生在父慈母愛,家境殷實的富貴人家,納蘭容若從小就錦衣玉食,備受寵愛。
良好的家庭環境,也讓他有機會接受比旁人更為健全的教育。
自幼,納蘭容若就飽讀詩書,文武兼修。
六歲時,他就學會了騎射,而且對讀過的書籍文章過目不忘,聰明異於常人。
十歲那年的元宵佳節,容若就初次顯露出自己非凡的才華。
他寫了一首詞:
星球映徹,一痕微褪梅梢雪。紫姑待話經年別,竊藥心灰,慵把菱花揭。踏歌才起清鉦歇,扇紈仍似秋期潔。天公畢竟風流絕,教看蛾眉,特放些時缺。
十七歲時,容若入國子監,十八歲考中舉人,十九歲成為貢士。
這時候的容若,是快活的、肆意的、瀟灑的。
進可入仕為官,大展宏圖;退可提筆寫詩,揮斥方遒。
彼時,在容若眼裡,世間萬物都明朗可愛。
然而,歡樂的時光如白駒過隙。人總要長大,長大就意味著要告別童年的無憂無慮,面對世界的嘈雜與喧囂。
鮮衣怒馬陌上白衣少年恍如昨日,今天眉宇蒼蒼卻已不見少年微揚的笑臉。
或許吧,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在中國古代的男權社會體系中,女性群體是微小如塵埃的存在,一般都不是歷史的主角。
但不得不承認,女人之於男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有了女人,男人的形象才更為立體而豐富。
納蘭容若便是最好的例子。
在他短暫的一生中,生命裡先後走進過四個女人。最讓他魂牽夢縈的,有兩個。
第一個,是容若的表妹,也是他的初戀情人。
據說,容若從小和表妹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按照劇情,他們應該像劇本里寫的那樣相親相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然而,現實遠比想象要殘酷無情。
再深的郎情妾意也抵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表妹的歸宿,不在容若。容若的前程,表妹也只是個過客。
按照父母的意願,表妹被送進宮中選秀。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青梅竹馬的結局不是白首不相離,而是青梅枯萎,芬芳滿地;竹馬老去,相思萬里。
表妹離去之時,容若寫下:
花叢冷眼,自惜尋春來較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見卿。天然絕代,不信相思渾不解。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
男女情愛,最讓人無奈的莫過於此: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
到底啊,前世五百次的回眸,也只能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三生有幸遇見你,縱使悲涼也是情。
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張愛玲曾說,每個男人的一生都會遇見這樣兩個女人。
一個是心口的硃砂痣,一個是窗前的白月光。
如此想來,納蘭容若是幸運的。
在痛失窗前白月光之際,他遇見了心頭的硃砂痣。
上天待容若,終究是偏心的。
康熙十三年,容若帶著失去初戀情人的憂鬱,迎娶了妻子盧氏。
盧氏的父親是兩廣總督,身兼數職。他們的婚姻在當時是一場政治聯姻。
納蘭家與盧家,兩大家族結姻,可謂門當戶對,強強結合。
盧氏本人也不同於一般的大家閨秀,她聰慧過人、心思細膩、通情達理。
明知容若剛痛失摯愛,心生鬱結,盧氏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問丈夫的往事,只一心守護陪伴他。
情傷雖深,但時間總能淡化傷痕,撫平傷疤。
在盧氏日復一日的陪伴下,容若慢慢走出情傷,不再消沉度日。
同時,他們的夫妻感情也日漸升溫。一開始相敬如賓的兩個人,在生活和時間的磨合中慢慢了解走近彼此。
盧氏本出身不凡,平日裡也腹有詩書,而且她為人天真活潑,和容若倒也是趣味相投。
承蒙上天眷顧,他們夫妻二人度過了彼此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他們春上百花冬觀雪,曉看天色暮看雲。如尋常夫妻一般,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情至深處時,納蘭容若還為妻子寫文章:
“她淺笑的臉,新陽熠熠,一如她的人,溫暖和煦,她愛他愛得那樣靜好,似是甘心陪襯,為他隱沒在不見天光的地方。”
只可惜,這樣琴瑟和鳴的恩愛時光不長。
婚後的第三年,盧氏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在生產時因難產而死。
情到深處人孤獨,愛至窮時盡滄桑。
盧氏死後,納蘭容若寫了一首詞紀念她: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先後喪失心愛之人,這讓原本就多情的容若備受打擊,漸漸地也對人生感到絕望。
本以為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不曾想竟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康熙二十四年暮春,納蘭容若抱病與好友相聚。
聚會時,容若一醉一詠三嘆。詠的是世間萬物的美好,與過去幸福的時光。嘆的是人世的無常,與自身的不幸。
何其有幸生在這繁華世間,生而富貴,衣食無憂。何其不幸所愛不能有所得,擁有的一切不過一場過眼雲煙。
聚會之後,容若一病不起。
這一病,不僅讓納蘭家族全家上下為之揪心,更驚動了康熙皇帝。可即便有醫術精湛的醫官,有千金難買的名貴藥方,也無法拯救容若於病榻。
他早已病入膏肓,而且病的不是身體,是心。這個心病,藥石無醫。
康熙二十四年農曆五月三十日,病倒的第七天,容若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彼時,容若才三十一歲。
納蘭容若的一生,就像他為自己寫下的那句詩一樣,本是人間惆悵客,只做短暫停留,不做長久駐足。
這一生,他愛過、得到過、擁有過,已然足矣。
只是啊,浮生一世,無論何種境遇,都不可過於執著。執念太深,未必是好事。
一隻手就那麼大,總有你抓不住的東西。不屬於你的,錯過的,都應放下。
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於紅塵俗世行走,願我們都能時刻保持清醒,時時知進退,明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