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朝不當聚勁兵於南北二軍 （總第二十八）

《論語》裡說：“明王有道，守在四夷。”這句話的大意是：治國有道的賢明之主，他的軍隊，是用來防守四夷的。治民保國的方略若能如此，便到達了治世的極點。

《書經》裡說：“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 大意是：只有在夏禹之時，卿大夫階層才開始強盛。夏禹之時的強盛，靠的是講求道德，而不是武力。

《詩經》裡說：“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大意是：天子的疆域千里之廣，都只是老百姓生養休息的地方。既然是百姓的休養生息，就不該是軍隊聚集的場所。

《易經》中的《萃》卦說：“除戎器，戒不虞。” 大意是：治除兵器，以防備.意料不到的禍害。

王夫之說：《萃》卦的卦象為聚二陽爻於四、五爻，而把四陰分為上和下；陽爻，用以表示文德；陰爻，表示武功。此卦九成五為陽，摒除了陰氣。對內以文治，對外才施以武功，不虞之禍得以戒除。

禁衛軍

漢王朝在長安城內設定禁衛軍，聚積精兵於南、北兩軍，把強悍之兵安置於天子之位伸手可及的地方，並認為，這是在加強王室，鞏固京師，是能戒除不虞之禍的謀略。問題是，天子難道能夠自己親自掌領這些軍隊？答案當然是不能，這些軍隊的控制權必定要委之於他人，往往又不敢輕易信人，於是，就只能委於外戚和宦官了，以為這些平素和自己十分親暱之人，可保用之而無虞。於是，呂后的侄子呂祿，掌握了北軍；呂后的另一個侄子呂產，也順勢掌控南軍。呂后死後，當朝天子竟然命令他倆據兵於皇宮之內，說是要讓他們就近護衛天子，從而讓他們有機會能夠實現他們狂妄的野心。也因此，劉氏天下，差一點就在此時都轉移到呂姓人家之手了。

這以後，受此影響，東漢時期的外戚竇憲、此後的梁冀，以及何進，這些人與宦官交相掌控兵符，領著天子的禁衛軍，互相恣意誅殺，並還直接要挾天子，喋血皇宮沒有止境。及至發展到即使是在這些人沒有作亂之時，皇帝的廢立，國事的處置，一切都聽命於手握軍權的大將軍，丞相一職虛設，太尉彷彿只是外戚府中的一個小吏。

假如，天子不讓軍權被操持在外戚和宦官的手中，那麼，三公九卿就能堂堂正正地在殿堂之上主持清議，誰敢恣意逞強呢！因此可以斷言：若能讓天下各股不安定因素，比如外戚的勢力處於渙散狀態，帝王駕馭起來，就會如同在揮舞自己的臂膀。

西漢開國功臣周勃

國家軍隊，只能放在鎮守四夷的邊關；只能聽命於國家任命的統帥。倘若把軍隊就這麼隨意地屯駐在皇城附近，後宮就一定有人會想利用這些武裝來打政權的主意。如果說最終還是太尉周勃出面粉碎了呂氏集團的陰謀。如果說周勃制服二呂取得成功有些偶然性，那麼，後世東漢外戚竇武的失敗，只能用有些詭異來描述。外戚禍亂簡直是驚心動魄，帝王在外戚把持朝政的時期，簡直多餘，人主一旦淪落到像個多餘的人了，即使他還高高在上，只要不能對自己的軍隊做到操縱自如，那就非常的危險了。

唐朝天寶（玄宗年號，742-755）年之前，沒有為什麼人能打皇帝身邊禁軍的主意，因此，撲滅二張（武則天的男寵張易之﹑張昌宗兄弟。）、諸武（武則天的四個侄子，武承嗣，武三思，武攸緒，武懿宗）作亂，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容易。借一步說話，就算皇室身邊有武裝，若其力量不是太強，哪怕是發展成安、史之亂這樣的大動盪，也能很快平定。

而到了唐德宗貞元（785-804）年後，擅權宦官魚朝恩、吐突承璀、王守澄，還有劉季述等人，之所以能挾禁軍驕橫跋扈，能廢主弒君有如摧枯拉朽，他們所能倚仗的，不正是天子親自積聚與皇城根下用來加強所謂自我防衛的軍隊？

及至五代以後，負有衛戍之責的郭威，利用禁軍奪取皇權在前；天子的禁軍統領趙匡胤，藉此篡奪江山於後。天子身邊的禁軍失控，事不出京師，天下便轉手易人。

耐人尋味的是：我們稍微研究一下相關歷史資料，就可得知：防禦外侮，平叛治亂，都不是藉由皇帝身邊的這些武裝力量，即禁軍來完成的，而叛逆成功的例子，藉由禁軍來完成的例子多了去。

因此可以說：天子身邊不能有軍隊。天子聚兵身邊，若自己又不能親自掌控，其結果，徒授人以作亂時的方便。

漢惠帝時期，邊關武備不修，州郡武裝力量不足，而讓精兵耀武揚威於皇宮廟堂的周邊；身為帝王，劉盈放棄德政，一味重視守衛；不講策略，而借精兵在京城裡炫耀武威。只不過，天子懾服天下，豈能靠自己左手握矛、右手執戟去震懾遠方而能讓人們畏懼？唯有兵在外，鎮守在四夷橫行的邊關，這樣，外戚和宦官的勢力想要染指軍權就會鞭長莫及。如果對屬於國家的軍隊，他們力不足以相引誘，威不足以相脅迫，且讓他們怵然畏懼於天下清議，那麼，他們也就為此沒有了勾心鬥角的力量可以憑藉。即使，還會有個別逆臣忽然發亂，也會因為不同利益集團勢力的相互牽制，最終歸於失敗。

推開來說，華夏遠古舜、禹二帝，不在京城部署武裝，而是跳“幹羽”之舞於大堂臺階之上，推行文德，透過感化而讓三苗部落誠服順從，也是堅持了不與天下人較量武力，依靠的是道德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將他們震服，這些，都能從旁佐證天子身邊不能有軍隊的道理。

總之，天子聚兵於皇城，徒耗天下錢糧不說，只會招亂且到時難以救亡，這難道不是後世擁有天下之人應該借鑑和防止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