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愛深宅大院的人,有傳奇異質的人,有特殊使命和經歷的人。他們的生活也許缺乏世俗現場感,缺乏生活質地,少了煙火氣,但大開大合的經歷、大悲大喜的感受、大榮大辱的考驗,可以極限地展示人的內心,透露人性最幽暗的光。” ——麥家
曾經讀過很多描寫革命英雄人物的故事,但沒有哪一位像麥家在《風聲》中塑造的英雄人物一樣讓人印象如此深刻,在暗夜中仍熠熠發光。
正如這本書的封面畫面,恰如其分地表達了麥家在《風聲》中所寄託的情感:一根在風中燃燒的火柴,火柴頭是一個人的背影,你無法知道他(她)是誰,但你能感受到他(她)走進熾烈燃燒烈火中的堅毅和決心。
他們是“英雄”,但他們生而平凡、默默無聞,他們不計較個人的名辱,只在需要的時候果決地把自己化為灰燼,一切只為心中神聖的信仰,一切只有自己應盡的職責,他們看似“無情”,實際上卻有著讓普通人難已企及的“深情”。
麥家在《風聲》中塑造的“老鬼”,正是這樣一位英雄,他/她在極限環境中展露出的堅韌與智慧,既讓自以為是、老奸巨猾的對手膽寒,也讓不在同一陣營的高手同行心生由衷的敬佩。除了“老鬼”,麥家還在層層迷局中描繪了另外兩位女性英雄。
麥家認為:真的英雄,能在令所有人都絕望的境地和孤獨中仍能保有非凡的堅韌與智慧。
為這些無名英雄發聲,才是麥家創作《風聲》的起源與目的。那麼我們一起來看看,他在書中寫了什麼?
1941年的日偽時期,五位汪偽政府的軍事要員被突然帶到杭州西子湖畔一座名為裘莊的別墅,因為他們之中有潛伏的共產黨臥底(代號“老鬼”),汪偽政府急於找出“老鬼”誰,而“老鬼”卻必須將涉及黨內眾多同志生命安全的情報及時傳出。“老鬼是誰?”、“重要情報能否傳出?”,在這陰森恐怖又被嚴密監控的“囚莊”裡形成了多方力量的博弈和角逐,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陷阱重重又屢屢被破局,無人知道真相是什麼、答案在哪裡。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同志們的生命危在旦夕,孤身一人、沒有援手的“老鬼”在緊迫時刻想出了絕妙之策,最終犧牲自己,成功將情報送出。
“老鬼”是誰?多年後,共產黨員潘老說“老鬼”就是一開始就被敵人懷疑的李玲玉,可懷疑終歸懷疑,直到她犧牲了,仍讓自負智識不凡、號稱“中國通”的日本特務機關長肥原無法確定她就是老鬼,絕地之中、高壓之下,他設下的所有計謀竟然全都失敗,不僅沒找到“老鬼”,還讓對方將重要情報順利傳出,他在自取其辱之後,不得不執行命令將所有牽涉的嫌犯一殺了之。
在東風這部分內容中,與李玲玉假扮夫妻的兄長潘老說情報隱藏在李玲玉所作的畫中,畫中的小草就是用莫爾斯電碼編寫的情報內容。但這一說法讓讀者不免心生疑竇:肥原也反覆研究過此畫,身為特務機關長的他肯定受過嚴格的訓練,難道會蠢笨地看不出其中的可疑之處?還在關鍵時刻將心有懷疑的李玲玉遺體和遺物送還給家屬?在殘酷的戰爭環境下,“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才是侵略者最正常的操作,這種解釋也太讓人難以信服了。接著讀第二部分西風,謎團才豁然而解。
在書中第二部分“西風”中,身為國民黨軍統特工臥底的顧小夢說情報是她傳出的,她已察覺李玲玉是身為共產黨員的“老鬼”,她也曾想過要去告發,但最終,她還是屈從了李玲玉的堅強意志與令人驚歎智慧,她說:“我最後幫她也有一種成人之美,覺得她做的這件事實在太高明瞭,有驚世駭俗之美,我被打動了,被迷住了,我要成全她。百步之行,她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如是要我幫她走完最後一步,這世上就多了一個傳奇。我們常說同行相輕,其實當你真正出色到極限時,最欣賞、最敬重你的恰恰是同行。”
優秀的人都是惺惺相惜的,顧小夢與李玲玉分屬不同陣營,有各自的信仰和職責,但她們都隱身於敵營之中,用自己的智慧、以自己的方式與心狠手辣的敵人周旋,她們對彼此的處境能感同身受,所以既相互利用、最終也能相互成全,她們都是“特殊環境下的特異奇才”,她們都在默默地燃燒自己,她們都是英雄。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這樣的人又豈止“老鬼”和顧小夢?書中還有一位著墨不多的“英雄”——“老漢”,名為“老漢”實為一名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花樣年華卻自願委身於一個年長的漢奸,後又將自己裝扮成任人糟踐的煙花女子,她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能有一個能掩人耳目的身份,以達成自己以身報國的信念。肥原面對這樣堅強又美麗的女子,都忍不住吟出紫式部在《源氏物語》中所寫的詩:“既有金的熾熱,又有銀的柔軟……”。“老漢”在種種威逼利誘與嚴刑拷打中始終未透露任何真相,最終英勇無畏地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在第三部靜風中,麥家出人意料地描繪了潘老和顧小夢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與糾葛,也描述了讓“老鬼”付出生命代價來保護的領導人之一——“老虎”的真實身份和他的傳奇故事,又用老虎的經歷從側面證明了“老漢”的英雄稱號實至名歸。在時代的洪流面前,這些英雄人物都遵從內心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義無反顧。
讀完麥家的原著小說《風聲》,不免掩卷長嘆,麥家講故事的能力和寫作手法真是太絕了,如果不是事先清楚這是一本虛構小說,還真以為讀的是一本非虛構類的回憶錄。在《風聲》中,麥家將諜戰、懸疑、推理等多種寫作風格巧妙地雜糅融合在一起,用三種視角、三重敘述對峙的講述方式,將故事的真相遮蓋在層層迷霧中;而在故事的背後,既有真實歷史人物和時代的特殊背景作為依託,還利用了傳說和想象的事件加以襯墊,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虛實相間,不僅讓我們沉浸於故事的迷宮之中去探尋真相,還跳出故事之外思考歷史的真相與特殊人物的悲劇和大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