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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南河村,第一大建築是戲臺,從掉落的楹聯大個兒字上看,肯定曾紅火過幾年,九龍口上急弦慢板生旦淨末醜足風流,如今冷落了,剩幾條粗略的框子勉強撐著大樣,連頂子都塌得見天日,臺上雜草叢生,特別是臺口當央,橫樑頂上,還看得到大革命期間流行的草率圖案內胎,面上的泥落了,灰掉了,磚沒有了粘連,勢同活擺著。山風留情,沒有掀翻它,扌周下來,陸續穿腸而過,它便顫巍巍地保留下遺骨。

戲臺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沒掛紅布招搖,沒立碑刻名,卻令走過的人不禁駐足凝視,老大的一棵樹,一棵平凡到隨處可見的槐樹,老天拔地,老到支離破碎,像幾塊枯澀樹皮搭成的佈景,卻活得明白敞亮,襟懷偌大,東山南河都在臟腑內,遠近熔於一爐,這句話為什麼用火字邊,為什麼用爐字腔,這是走近樹的印象,印象煉出的字,你可曾見過這樣的內臟?塊壘豎列,火燒火燎過的烏黑,厚重的丘壑,崩綻開裂,有凝重的記憶,雷霆萬鈞的霹靂火,有深情的心聲:只有我這黑奴的胸中,才有火一樣的心腸,我為我心愛的人兒,燒到了這般模樣……不光是記憶,它確實活著,重溫著,所有的這些陳列,不是人為製造人工擺設,而是生命力不絕於世的倔犟呈現。是成長的記載,也是篷勃的寫真,它不止經歷苦難,還愛得如熾如烈,撲不滅的火焰,那是生命的高溫,它只對愛情對愛人稱“黑奴”,黑奴決不是匍伏給帝王的卑微,決不,如果步入皇堂大殿,即使大理石漫地,水晶雕花,靈魂也是傲骨挺立,這些虯枝皺皮就是骨感,俠客之態,何不稱呼為虯髯公?

因為天在,地在,天地在,它老而彌篤,大有氣場,深有呼吸,胳膊腿斷也罷,折也罷,不離不棄,能這樣被魂靈組合在一起,氣韻繼續生動,你不可不注意我,你不可輕視我。日子平淡,但我心存高遠,這一撇一捺,幹練蒼勁,像林鵬老的草書,硬朗倔性,盤結中蘊空靈象,行文間充溢浩然氣,活力超越形容,需讀過林先生的《平旦札》,才能識得出它的筆觸如此昂揚,如此不媚俗,如此不平淡。將軍之胸中,可納甲兵百萬,而君士襟懷中,則有貫長虹的文氣。

好大一棵樹,鐵幹九死不悔,幾番霜劍雪戟後,樹冠依舊鬱鬱蔥蔥、樹蔭清清爽爽,“走其下者、人面皆綠”,借張岱筆,命名為“奔雲”,詩意在枝頭,“螭蟠虯結逞蒼翠,扶植全憑造化功。”它展示出了樹的尊嚴。

它活出了尊嚴,不單因為它活得長,而是因為它有思想,有見解,有主意。根系扎得下,踢得開。

要站成一棵樹,何不這樣?

好大一棵樹,何以見得,我往樹前一站,便立顯分曉,看那個小小的我,不是瑞華把我拍小了,而是巨樹把我比小了。

從這個角度看,樹的完整形便不謀而合。

從這個角度看,樹身虛心,裝得下山山水水

想當年,古今中外的戲,全被打成毒草,偌大的中國,八個樣板戲唱了十年,連鄉村也不能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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