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夜裡常起霧，早晨也是白茫茫一片，有時是重度霧霾，能見度不足三十米，稍遠一些就雲山霧罩的，什麼東西也看不真切。
霧是自然界常見的一種天氣現象，四季皆有，尤以秋冬時節大霧最為頻繁，霧氣也最重，一團團、一道道，淡淡如煙，濛濛似霰，飄飄渺渺，混混沌沌，變化萬端，紛繁複雜。而古人的詠“霧”詩，各有千秋，各具特色，讀來別有一番情趣。
古人對霧這種自然現象觀察細緻入微，在他們筆下霧嵐是有顏色的，營造出虛幻縹緲、神秘奇特的世界。
白霧埋陰壑，丹霞助曉光。
澗泉含宿凍，山木帶餘霜。
——唐·李隆基《早登太行山中言志》
一水渺空闊，群山中接連。
寒陰白霧湧，飛度碧峰前。
——宋·朱熹《五言絕句》
這是描寫的白霧。
山沈黃霧裡，地盡黑雲中。
昏昏如坐霧，漫漫疑行海。
——南北朝·庾肩吾《登城北望》
虜騎獵長原，翩翩傍河去。
邊聲搖白草，海氣生黃霧。
——唐·王昌齡《從軍行》
這是記述的黃霧。
飛埃結紅霧，遊蓋飄青雲。
——唐·蘇頲《句》）
江邊日出紅霧散，綺窗畫閣青氛氳。
——宋.蘇軾《犍為王氏書樓》
這裡有猗麗的紅霧。
藻國悽迷，曲瀾澄映，怨入粉煙藍霧。
——宋·吳文英《過秦樓》
一里一停帴，搖搖駐青霧。
——明.袁宏道《戊戌元日得句》
這裡有迷人的青霧、藍霧。
還有令人恐怖不安的黑霧：
白龍起幽蟄，黑霧佐神變。
——宋·范成大《舟行含山道中》
更殘，黑霧杳漫漫，激電閃流丸。
——清·洪亮吉《木蘭花慢.太湖縱眺》
可謂林林總總，千姿百態。
大霧漫天，遮天蔽日，阻山阻水，分不清東南西北，辯不明四面八方，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有感於此，盛唐詩人韋應物在《凌霧行》一詩中詠道：
秋城海霧重，職事凌晨出。
浩浩合元天，溶溶迷朗日。
才看含鬢白，稍視沾衣密。
道騎全不分，郊樹都如失。
霏微誤噓吸，膚腠生寒慄。
歸當飲一杯，庶用蠲斯疾。
唐代邊塞詩人李益獨坐邊關的大霧中，思念故鄉的老友，不由吟唱道：
月落寒霧起，沈思浩通川。
宿禽囀木散，山澤一蒼然。
漠漠沙上路，沄沄洲外田。
猶當依遠樹，斷續欲窮天。
——《水亭夜坐賦得曉霧》
團團霧氣中，道道流嵐裡，古人卻在遠行途中，感悟那種迷離縹緲之妙。
初唐詩人董思恭在濃霧寒霜中優哉遊哉，訪友問道來了：
蒼山寂已暮，翠觀黯將沉。
終南晨豹隱，巫峽夜猿吟。
天寒氣不歇，景晦色方深。
待訪公超市，將予赴華陰。
——《詠霧》
武則天時期的詩人蘇味道也寫了一首《詠霧》，那份隨性超然可見一斑：
氤氳起洞壑，遙裔匝平疇。
乍似含龍劍，還疑映蜃樓。
拂林隨雨密，度徑帶煙浮。
方謝公超步，終從彥輔遊。
晚唐詩人韋莊漫步在晨霧中，一路賞景，一路行吟，興趣盎然：
早霧濃於雨，田深黍稻低。
出門雞未唱，過客馬頻嘶。
樹色遙藏店，泉聲暗傍畦。
獨吟三十里，城月尚如珪。
——《早行》
開創“貞觀之治”的唐太宗李世民對霧有一種偏愛，他筆下的霧旖旎多姿、別具風采，給人以全新之感：
殘雲收翠嶺，夕霧結長空。
帶岫凝全碧，障霞隱半紅。
彷彿分初月，飄颻度曉風。
還因三里處，冠蓋遠相通。
——《遠山澄碧霧》
他還寫御花園中的香霧：
蘭氣已燻宮，新蕊半妝叢。
色含輕重霧，香引去來風。
拂樹濃舒碧，縈花薄蔽紅。
還當雜行雨，彷彿隱遙空。
——《賦得花庭霧》
透過對煙霞霧嵐籠罩下蘭花芳草的描繪，營造出一種欣欣向榮的景象，從詩中可以看出大唐的盛世偉業。
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
這是一副獨特的迴文聯，正讀反讀皆成對，描述的是煙雨莽蒼蒼、濃霧鎖大江的景色。
常言道：“迷霧擋不住陽光。”即使再大再濃的霧霾，紅彤彤、暖洋洋的太陽一旦升起來，金暉四射，光芒萬丈，那一團團一道道霧嵐便會漸漸消散，“撥開雲霧見天日，守得雲開見月明”，滿世界又是一片光鮮明亮。
古人深諳此道，總在迷霧中期盼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撥開厚重的霧嵐，重現一片光明。南朝梁代詩人伏挺在《行舟值早霧》中寫道：
水霧雜山煙，冥冥不見天。
聽猿方忖岫，聞瀨始知川。
漁人惑澳浦，行舟迷溯沿。
日中氛靄盡，空水共澄鮮。
唐代潁川郡王李沛一生鬱郁不得志，他在正月初七逢大霧，賦詩一首，表達自己的心願：
野水孤村合，荒林曉霧霽。
斷橋尋宿舸，前路聽鳴雞。
江漢何時淨，乾坤此日迷。
白頭飄短髮，俯仰望朝曦。
——《人日霧過樊汊》
他是殷殷期盼撥霧見朝曦，重現聖恩浩蕩之日啊！
北宋的蘇舜欽是個堅定的改革派，發起古文運動，參與“慶曆新政”，卻因鋒芒畢露屢遭政敵打擊陷害，他的詩文文筆犀利，議論激烈，多像戰鬥詩、伐檄文。比如《大霧》一詩，借詠霧發洩胸中的憤慨，渴望霧開見日，重遇清明：
欲曉霜氣重不收，餘陰乘勢相淹留。
化為大霧塞白晝，咫尺不辨人與牛。
群鳥啁啾滿庭樹，欲飛恐遭羅網囚。
四簷晻藹下重幕，微風吹過冷自流。
竊思朝廷政無濫，未嘗一日封五侯。
何為終朝不肯散，焉知其下無蚩尤。
思得壯士翻白日，光照萬里銷我之沈憂。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唐·白居易《花非花》
濃霧終究要散去，太陽依然會升起。
農諺雲：“清晨霧濃，一日天睛。”“早上地罩霧，儘管洗衣褲。”
這是農人生產生活經驗的總結，是說早晨起大霧不用擔憂，接下來照樣是豔陽高照、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我們儘可放心洗衣曬衣，曬曬暖陽，也曬曬我們的美好心情。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