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周德武

▲筆者上世紀90年代在哈佛大學採訪時與傅高義教授合影

傅高義（Ezra Vogel）這個名字，許多中國人並不陌生。筆者在美國工作期間，也曾採訪過他幾次。在眾多中國問題專家中，他是最沒有架子的一位，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很容易與人拉近情感的距離。

雖然他已90高齡，但是今早得知其在馬薩諸塞州劍橋奧本山醫院因術後併發症不幸去世的訊息，還是感到意外。美國今年因新冠肺炎去世的人超過32萬，美國人對死亡已經麻木，傅高義的去世雖與新冠無關，但許多中國人感嘆，他走得不是時候。

離拜登上臺還有20多天，中美關係能否起死回生還有很大變數。特別是特朗普執政這四年，把兩國關係打成了重傷。怎麼把中美關係的冷灶燒熱，還需要像傅高義這樣致力中美友誼的人添薪加柴。

傅高義作為著名的東亞問題專家，更以對日、對華研究而見長。他早年的學術成就得益於寫了一本名為《日本第一》的書，全面總結了日本的成功之道。他後來解釋稱，日本第一併不意味著日本經濟全面超過美國，但日本的快速崛起，足以給“山巔之國”敲響警鐘。傅高義赴日本蒐集第一手資料，從政治、經濟、社會等視角，全面探討了日本發展的秘訣，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傅高義先生去世的訊息首先由朝日新聞社搶發出來。由此可見，日本人對他的關注不減當年。

▲傅高義的專著《日本第一》

近年來，傅高義把主要精力逐漸轉向中國研究。自上個世紀70年代以來，他頻繁來中國展開實地調研，特別是80年代對廣東社會經濟情況進行為期8個月的重點考察與研究，先後著有《共產主義制度下的廣東：一個省會的規劃和政治（1949—1968）》、《先行一步—改革中的廣東》等書。他長期擔任哈佛大學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現更名為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主任一職，在哈佛大學享有“中國先生”的美譽。上個世紀90年代，傅高義多次主持中國領導人在哈佛大學的演講、座談活動。2012年他出版了《鄧小平時代》一書，留下了研究中國的巔峰之作。

▲2013年1月，傅高義出席《鄧小平時代》新書首發儀式

佛高義的可貴之處在於，他對中、日兩國的研究都是實地考察，多了一些嚴肅，少了一些譁眾取寵，與當下美國的所謂中國問題專家形成極大反差。例如特朗普首席貿易顧問納瓦羅紅極一時，也號稱是中國問題專家，寫了什麼《致命中國》《即將到來的中國戰爭》等好幾本涉華題材的書籍，但大多數是躲在書齋裡炮製，與一位名叫“洛恩.瓦拉”的中國問題專家進行對話，後來被媒體曝光，原來瓦拉是虛構。納瓦羅直接把中國故事寫成了小說。

傅高義是學社會學出身的，博士論文寫的是美國家庭問題。他對東亞的研究也是從日本家庭入手，在廣東的研究方法也是社會學的調查手段。由美國的家庭問題拓展到日本的家庭問題及中產階級現狀，進而對中國中產階段崛起多了一些思考。他的研究從點到線、從線到面，在美、中、日之間遊走、比較、切換，最終成為一名國際關係的知名學者，他的人生軌跡很好地詮釋了“學習”的價值。

他自稱是一個好學的人，小本不離手，問號不離口；與各色人群打交道，用他自己的話說，很會“拉關係”。朋友圈裡紀念傅高義的文章不少，從中不難看出，他的研究生涯與不少中國人有過交集。正像一位網友所言，“人們紀念他，不僅因為他作為一個美國人有時說出我們愛聽的話，而是他也客觀說了很多我們應該注意的話。”

在美對華關係氛圍如此肅殺的大背景下，像傅高義這樣對中國十分了解且主張繼續“接觸政策”的聲音越來越弱。反華已成為新的“政治正確”，知華派、友華派在當下的美國顯得有點孤立。隨著像傅高義這類人的相繼離世，美國的一批中生代將如何定位及塑造中美關係多了不確定性。

2019年7月3日，100位來自美國學、軍、政、商界人士在《華盛頓郵報》發表公開信，稱“把中國當作敵人無濟於事”。傅高義就是五位發起者之一，得到95位著名人士的響應。他們認為，中美關係的惡化不符合美國和全球利益。“北京不是一個經濟敵人，也沒有對美國的生死存亡構成威脅”；“美視中國為敵人，並試圖讓中國與全球經濟脫鉤的做法，可能會破壞美國在國際舞臺的形象與聲譽，並損害所有國家的經濟利益”；“美國的反對並不能阻止中國經濟的繼續崛起，也無法遏阻中國在世界事務中發揮更大的作用”。這封信迅速佔據《華盛頓郵報》當日閱讀排行榜的前五名。

今年7月22日，傅高義在《華盛頓郵報》發表文章，回憶自己在哈佛大學東亞研究中心與中國學者和學生的交往過程，稱他們都非常出色，樂於接受新思想，希望在對中國忠誠的同時與美國維持友誼。但當他們看到美國對中國進行毫無根據的攻擊，例如稱新冠病毒來自武漢實驗室時，更增強了他們的愛國主義，使得他們更加支援中國政府，反對華盛頓。這些中國人為踐行國際規則付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而美國的無動於衷正把他們推向反美民族主義。12月1日，傅高義在北京香山論壇影片研討會上表示，美國當選總統拜登給改善中美關係帶來新的機會。他呼籲美國承認中國對世界的貢獻，公平對待中國。

▲12月1日，傅高義在北京香山論壇影片研討會上發言

的確，客觀公正看待中國的美國人越來越少，相反對華歇斯底里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美國國家情報總監拉特克利夫12月4日在《華爾街日報》撰文，並且接受福克斯採訪，大談“中國已成為美國國家安全的頭號威脅”，希望把這個認識傳導給下一屆政府。他在文章及訪談中稱，“美國情報顯示，中國正對200萬個士兵進行人體實驗，並進行基因改造，使之具有生物強化能力，這是中國試圖控制整個星球的途徑之一”。這位掌管美國16家情報機構的頭號人物，丟擲這個猛料時居然還一本正經。後來有媒體報道稱，拉特克利夫的情報來源是：一個美國特工在中國軍營裡拍到了一張照片，上寫“傳承紅色基因，牢記初心使命”的標語。於是就有了“中國軍隊正在進行基因改造”的故事。

這個不是段子的段子已成為美國評估中國軍力的笑柄。令人好奇的是，一向號稱最強大的美國情報機構居然鬧出這種笑話，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傅高義1993年至1995年出任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東亞情報官。這個成立於1979年的機構，主要任務是進行戰略研究，其最主要的成果發表五年一次的《全球趨勢》報告。如果說由傅高義這類精英來主導中國的趨勢預測還有一點靠譜的話，我無法想像搞出“紅色基因”笑話的人充斥美國戰略情報界，這個世界將會是何等瘋狂。難怪美國戰略界對新冠病毒充滿了各種陰謀論。這個東西看多了，恐怕癲狂的不止幾個人。看來，民主黨上臺的第一件事還是治治這個瘋病，否則美對華政策還得被這幫人搞得瘋瘋癲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