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天書
上世紀90年代初,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襲擊了蒙古國中部的杭愛山。兩位蒙古國的牧民兄弟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下避雨時,竟然意外的發現了山體上刻畫的奇特符號,雖然一字不識,但在雨後陽光照射下奕奕生輝的這些符號,分明就是一種特別的文字。
石壁刻有文字的訊息經過層層上報,驚動了蒙古國政府,蒙古國內最具權威的4所考古機構:蒙古國科學院歷史與考古所、蒙古國立大學、烏蘭巴托大學、成吉思汗大學組成聯合小組,對杭愛山石刻進行勘察。
經過調查,初步確定所刻文字為中國古漢字,年代為唐代以前。由於年代久遠,風雨侵襲,很多文字早已模糊不清,偶有個別字詞能夠識別,但都無法形成完整的句子。所以很長時間,對於杭愛山石刻的研究沒有多少進展。
石刻位置
誤入藕花深處
長久以來,對杭愛山石刻,學術界傾向於認為與北魏徵伐柔然的幾次軍事行動有關。2016年內蒙古舉辦的一次學術研討會上,蒙古國成吉思汗大學校長喇呼蘇榮博士結識了內蒙古大學副校長齊木德道爾吉。交流中,喇呼蘇榮邀請齊木德道爾吉參與杭愛山石刻的研究,並送給他一些照片和拓片。
齊木德道爾吉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學生,延安大學工作的高建國。高建國具有很深的漢學功底,而且多年從事碑刻領域的研究,經驗豐富。
在收到杭愛山石刻資料後,高建國馬上投入了工作。起初,他也認為石刻可能與北魏徵伐柔然有關,但一頭扎進了《魏書》中去。
但僅憑識別出的幾個互不連貫,不成章句的字跡,就想在浩如煙海的中國古籍中找到線索,談何容易。高建國幾乎翻爛了《魏書》,依然焦頭爛額,不得要領。
石刻研究陷入了困境。
杭愛山石刻
路轉溪橋忽見
“走投無路”的高建國決定放棄先前的成見,一切回到原點,從文字本身來尋找線索。在仔細識別照片文字後,有三個字引起了高建國的注意,前面兩個字很像“南”和“單”,第三個字字形像“王”,但如果與前兩字連讀的話,“南單于”似乎更合情理。
像一道靈光乍現,高建國思路豁然開朗。如果真是“南單于”三字的話,此次研究的範圍就應當鎖定在東漢時期。
在東漢歷史上,漢匈之間一共發生過兩次大的戰役,一次是在公元73年,由竇固率領;還有一次是在公元89年,由竇憲率領。尤其是發生於公元89年的那場戰爭,史書記載,東漢車騎將軍竇憲出塞三千里,大敗北匈奴於稽洛山,並刻石勒功,留下了《封燕然山銘》賦。
高建國急忙找來《封燕然山銘》與石刻逐一比對,原本石刻上那些模糊不清,斷斷續續的文字,竟然漸漸相連,豁然貫通。在寫給老師齊木德道爾吉的信中,高建國將自己的發現進行了彙報:
附件裡是我試著讀出來的一些字,這些字斷斷續續,原本連不成文,讓人很失望。但類似“南單于”的字跡,讓我懷疑這是東漢時期的石刻。我將之與東漢永元元年(89)班固作的《封燕然山銘》對讀,結果深感意外,斷續的文字竟然在銘文中都出現了,雖然最後的幾個字對不上,但大體上是符合的。現將班固的銘文抄錄如下,供您參考。
2017年,齊木德道爾吉、高建國二人與蒙古同行組成了聯合考察隊,對杭愛山石刻進行了實地考察。最終認定杭愛山便是東漢時的燕然山,杭愛山石刻便是《後漢書》上所說的“燕然勒石”。
歷史的細節
杭愛山石刻的文字,與《後漢書》所載文字並非完全一致,有出入的文字大約為20個,其中大多是異體字或同音字,對內容本身並無影響。但也有兩處關鍵詞,令我們對那段歷史有了新的認識。
一.《封燕然山銘》創作年代:
東漢竇憲分別於公元89年和公元91年兩次北伐匈奴。《後漢書》所載《封燕然山銘》有這樣一句:“遂踰涿邪”,意思是“後來我們越過了涿邪山”。但這個“遂”字在古漢語中帶有很強烈的轉折語氣,所以很多學者認為“遂踰涿邪”此句之後的文字,記載的是公元91年二次北伐時的事情。由此認定《封燕然山銘》創作於公元91年。
但這次在杭愛山發現的《封燕然山銘》,全文並沒有“遂”字,所以認為創作於公元91年的說法便不能成立。
二.此次北伐損毀了匈奴先人的墳墓
《後漢書》載:“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躡”是踩,插入的意思,“區落”可以理解為領土或者部落。這句話的意思是“佔領了冒頓單于的領土,焚燒了老上單于的宮殿”。
但石刻原文卻是“汙冒頓之逗略,焚老上之龍庭”。“汙”是汙染,而“逗略”在古漢語中和“逗落”同音,在匈奴語中為“墓冢”。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汙染了冒頓的墳墓,焚燒了老上的宮殿”。
根據蒙古國的考古發掘,杭愛山附近的確有匈奴貴族古墓遭到盜劫和破壞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