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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題

冼星海隨想

冼星海是我最喜歡的中國音樂家之一,不管時代如何變遷,也不管別人把他歸於哪一類,我始終對他抱有深深地敬意。雖然我最初見到他,只是一幅高高掛在小學音樂教室牆上的肖像,可我從沒有把他當作神來看待,因為他注視我們的目光,含著一絲溫潤,讓人感到親切。更由於他寫的歌很動聽,從《酸棗刺》《只怕不抵抗》《做棉衣》到《黃河大合唱》,總是讓我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

我小的時候喜歡唱歌,一直是學校合唱隊的領唱,至於學畫,則是年齡再大一些的事。記得是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派我們合唱隊的幾名成員去北京少年宮參加活動。去了之後才知道,那是一場紀念聶耳和冼星海的音樂會。會上許多音樂家演唱和演奏了兩位大師的代表作,還放映了電影版的《黃河大合唱》。之所以對這次活動印象如此之深,是因為我第一次完整地欣賞到了這部作品。當年的音樂老師也許不會想到,她偶然的安排,竟會影響到這個孩子的一生。

我很想了解,冼星海的音樂所展示的空間是什麼樣子的,他的旋律給了我黃河峽谷最初的暢想,竟對那個未曾謀面的荒涼高原產生了莫名的好感。這種情結,甚至影響到我日後對插隊地方的選擇。我不是音樂學子,但在內心中,卻一直把冼星海當作我藝術的領路人。在延安,在橋兒溝,在楊家嶺,在黃河邊,凡是和星海有關的地方,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去尋找,探訪他的足跡,找尋他音樂靈感產生的觸點。

當我自己進行藝術創作的時候,總能想起他的目光,覺得他就像一位老師站在身後,笑眯眯地看著你,彷彿隨時會過來指點幾句。大凡藝術家都有個性,有的表現在行為舉止上,有的則體現在作品中。我想星海應該是這樣的人,他的作品極具風格化的特點,而為人卻是平和謙遜的,就像我接觸過的一些真正的學者,他們智慧的光輝,並不體現在髮型和衣著上。

這樣去描述星海,似乎太過個人化,或者說是起點不高,但對於他的全面評價,早有專家們的著作問世,“人民音樂家”的稱號,已賦予他崇高的地位,這一切用不著我來學舌,也沒有能力做這樣的事。我不成系統的隨想,只是想表達一個普通的人對大師的感激和懷念。

多年前,我曾計劃創作一套有關冼星海的組畫,為此,開始收集相關的資料和走訪一些業內人士。同學諶戰戰的父親諶亞選在延安魯藝時,曾和冼星海一起工作過,也是《黃河大合唱》首演的樂隊成員之一,他的話讓我有一些吃驚,當我問到冼星海創作《黃河大合唱》的經歷時,他說,冼星海根本就沒有到過黃河。

怎麼可能呢,迄今為止,我認為,表現黃河最傳神的音樂作品,就是《黃河大合唱》。說這樣的話,我還是有些底氣的。我曾多次遊蕩在山陝峽谷,所遭遇的一切,已成為寶貴的青春記憶。當我站在高山之巔,俯瞰九曲黃河的時候;當我立在船頭,和船伕們一起與驚濤駭浪搏鬥的時候;當我流連在兩岸村莊,隨著秧歌隊鬧社火的時候,耳邊響起的,就是《黃河大合唱》的旋律,似乎沒有別的更符合我當時的感受。我一直以為,腳下的河灘,曾留下冼星海深深的腳印;奔流的河水,曾撞擊過他渡河的船舷;黃河的雄偉氣勢,給予音樂家激情與想象的空間,要不然怎麼解釋,這音樂能把黃河的浪花,打進人們的心裡。我還見過有的繪畫和影視作品,把冼星海放到黃河的渡船上,讓他凝神靜聽船伕們的號子。

這難道都是不存在的嗎,該如何解釋,沒有到過黃河的人卻寫出了最好的黃河。

文藝創作是不拒絕想象的,可那些想象冼星海站在黃河渡船上的作品要說明什麼呢,是告訴人們創作時親臨現場的必要性,而非想象嗎,這似乎有一點悖論。

當然,我們今天可以詳盡地探討《黃河大合唱》成功的原因,所產生的巨大影響。但是,當我們查閱了歷史資料後才發覺,原來創作的過程卻是出乎意料的簡單。一九三九年三月十一日冼星海聽到了光未然的詩朗誦,從三月二十六日到三十一日譜曲完成,只用了短短的六天時間,而且沒有經過任何上級主管部門的審查,四月初就進行了首場演出。雖然日後冼星海還對作品進行了修改和完善,但其總體效果卻是在那六天裡定型的。

我說簡單,是相對現在要創作一個大型作品的程式而言的。比如說,首先要成立一個班子,討論作品的形式內容主題思想與時代的契合點等等,然後申報,爭取列入重點工程專案。立項後,組織人員深入生活,體驗角色,培養感情。寫出一稿二稿三稿,交付審查,再修改若干次,最後定稿,組織排練。其間,要開多少次會,聽大大小小的領導講話,領會精神,提高認識……我不能再寫下去了。其實,這種程式也沒有錯,所產生的作品甚至也可以轟動一時,但隨著歷史任務的完成,它在我們的記憶中能存留多少呢。而《黃河大合唱》這樣近乎於即興式的創作,卻能跨越時代,走向世界,成為中國現代音樂發展史上的一塊里程碑,直到今天,仍在激盪我們的心靈。

看來事情並不那麼簡單。

一九三九年,冼星海三十四歲,光未然二十六歲。要按現在的標準,兩個人還未到挑大樑的時間。可那時誰不年輕呢,冼星海回國後積極參加抗日救亡的歌詠活動,創作了《救國軍歌》《到敵人後方去》《只怕不抵抗》《在太行山上》等一百多首歌曲,還和張曙等人在武漢參與組織了有十萬群眾參加的火炬大遊行,是夜,熊熊的火炬照紅了長江兩岸,雄壯嘹亮的抗日救亡歌曲響徹了武漢的上空。成千上萬人在唱著冼星海的歌,雖然在遊行隊伍中,人們不見得都認識這個瘦小的南方人,但正是他的音樂,激發起民眾的情緒,形成萬眾一心的共鳴。我想,此刻音樂家心裡的激動不亞於那滾滾東去的長江水。

而光未然呢,他已經東渡黃河,經歷了壺口瀑布那滔天巨浪的洗禮,正帶領著抗敵演劇三隊,行進在呂梁山的崎嶇小路上。他是一個詩人,有著敏銳的目光和悲憫的情懷。河西的萬仞山崗,河東一望無際的青紗帳,鬼子的殘忍,民眾的哀聲,戰士的熱血,槍上的紅纓,無不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一行行的詩句,時時衝撞上他的心頭。當他在抗敵的陣地上灑下淚水的同時,也收穫了動人的詩篇。

於是,在一九三九年的春天,兩個青年聚在了一起,和路人的邂逅不同,一個激情的詩人和一個同樣激情的音樂家的碰撞,必將產生出耀眼的火花。

那是一次非組織安排的文藝青年的聚會,有點像今天說的沙龍,只不過是在延安窯洞的土炕上,就著昏黃的燈光,後方與前方的年輕人聚在一起,聽光未然朗誦他的黃河組詩,大家掌聲未落,詩稿就被冼星海一把抓去了,他說:“我有把握把它譜好。”

我十分著迷這樣的聚會,青年們能夠抒發個性自由地交流,比起佈置任務的會議室,這裡才是產生藝術的地方。儘管在抗戰的背景下,社會有著統一的救亡主題,但如何實現這一主題,更多的則要靠藝術家們的激情和自發地投入,像冼星海這樣的藝術家,其實並不需要別人來為他指派“規定動作”,“為抗戰發出怒吼,為大眾譜出呼聲”早已成為他的自覺行動。

我一向以為,在一個社會中,最具活力最為寶貴的就是青年人的激情,和紅衛兵在文革中的狂熱不同,抗戰中的青年,將他們的激情,發揮到了最適合的地方。在太行山,在平型關,在臺兒莊,在長沙會戰的陣地,在滇緬公路,無數次的激戰中,他們用身軀和鮮血,保衛著母親的土地。你若翻看抗戰時的老照片就會發現,那被硝煙漬黑的帽簷下,都是一張張年輕稚氣的臉。飛行員高錦綱犧牲時年僅十六歲,就連那些帶兵的將領,比如左權將軍,犧牲時也不過三十六歲。

在把血肉築成新的長城的時候,青年們獲得了崇高與神聖。不需要抬高,不需要加封,當他們走向抗戰的任何一個角落,發出每一顆子彈的時候,就已經獲得了這份殊榮。長城上的每一塊磚,都具有這樣的品質。

現在的人們談起崇高和神聖,多半會發出敬而遠之的哂笑,因為這種品質,已被有的人拿到殿堂上去供奉了,用來使普通人保持自慚形穢的感覺。而另一種傾向則是如有些藝術家所說,我們現在都自覺放棄了通向崇高的道路,而擁抱了低俗。然而崇高作為人性中寶貴的品質,從來也不曾消失,或許在某一時間段我們會麻木,會忘記曾經的感動,但當我們重新走近黃河的時候,應該回憶起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

我們可以質疑某些大人物的道貌岸然,可以戲謔我們自己的生活,但是,對於抗戰時期普普通通中國人所做出的奮鬥與犧牲,我們卻只能感嘆和敬仰。當我知道有八百個陝西的娃娃兵,在中條山戰役的最後階段被日軍圍困,彈盡糧絕,誓死不降,縱身躍入黃河的時候,除了崇高和神聖,我找不出還可以用什麼詞來形容他們。

星海是這普普通通的中國人中的一個,只不過,他的武器不是槍,而是音樂。祖國的青山,埋葬了烈士的忠骨,星海的作品,則向世界傳頌著他們的精神。

也許星海已經尋找很久了,找他情感的噴發口,一首首的單曲,已不能容納心中的千言萬語,像黃河百轉千回,到了壺口這個地方,就形成了壯麗的瀑布。

我想藝術家們是榮幸的,他們找到了黃河,找到了承載著中華民族所有輝煌和苦難的代表,找到了母親的象徵,找到了最適於感情抒發的圖騰,儘管星海沒有到過黃河岸邊,但他對黃河會是陌生的嗎。誠然,光未然為他描述了渡河時的驚險,鄔析零為他哼唱過黃河的小曲,但這並不足以使人產生一條河流完整的印象。

我以為,黃河早就在星海的心裡了。

就像大提琴奏出的雄渾低沉的曲調,這條古老的河流,攜帶著深厚的歷史積澱,在亞洲的原野上流淌,五千年的中華文化,是和著黃河水形成的。每一箇中國人的血脈裡,都盪漾著黃河的波濤。星海從民眾沉重的喘息聲中,從流傳的民間曲調中早就認識了黃河。從珠江、揚子江、嘉陵江的波濤中也傾聽到了黃河。特別是抗戰以來發生在黃河流域的一系列激戰,以從未有過的慘烈和悲壯,昭示出中華民族不屈的性格和敢於犧牲的精神。這裡有古老和現代的衝撞,侵略與抗爭的交響,善良與邪惡的搏鬥,黃河的歷史就此增添了新的篇章。

這一切,構成了星海對黃河的想象。

我想黃河也是欣慰的,她的兒女不僅用血肉保護她的身軀,還為她唱出了莊嚴的頌歌。

也許有的人到過黃河,但心裡是乾枯的;也許他們的作品描述過黃河,但止於表象。之所以缺乏星海作品的震撼力,在於他們心中無河,體會不到黃河的偉大精神。

冼星海的那六天是怎樣度過的,如果創作一套組畫,這一幅恐怕是最難畫的。我們知道,那時的延安沒有鋼琴,星海簡陋的窯洞裡,只有一個炕桌,一摞粉連紙。陪伴他的,還有一盞油燈。我想錢韻玲會悄悄地送去烤山藥蛋和用黃豆粉自制的“咖啡”,不同的是,桌上還有一包粗砂糖,那是光未然為他借來的。星海是南方人,喜食甜,動腦子的時候,會時不時地抓起一把丟到嘴裡,這可能就是當時唯一的奢侈品了。

我看過《黃河大合唱》創作手稿的圖片,那略微顫抖的線條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寒冷,初春的陝北夜晚依然寒氣逼人,星海的灰棉布大衣卻時時脫落在炕上,那滾燙的八張詩稿讓他無法平靜下來。音樂家一旦進入創作狀態,思維的河流裡就只有旋律和音符,他時而手舞足蹈,時而沉思不語,誰也不知道,此刻延安的那個小窯洞裡,正在發生一場音樂語彙的風雲際會。

誠然,沒有鋼琴對於作曲家來說是遺憾的,冼星海只能用嘴來哼唱心中的旋律,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困難。因為在中國傳統音樂裡,缺少可供借鑑的合唱形式與頌歌旋律。所幸,星海對此早有準備,自打回國以後,他就一直在考慮建立中國新興音樂的問題,他提出“創作者可利用歐洲曲體來創作中國新興音樂,但要有新的和聲,旋律性與調性方面是要中國的民眾的,通俗的。”星海不僅是這一理論的提出者,也是一個偉大的實踐者。

有一幅油畫我非常喜歡,就是於長拱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創作的《冼星海在陝北》,他描述了星海在鄉間收集民歌時的場景,畫畫得好自不待說,這情節也不是虛構的,因為我知道,此時冼星海已經收集了一千多首民歌,並發表了多篇論民歌研究的文章。

我猜想,作為一個從小生長在澳門、新加坡,又在巴黎音樂學院畢業的南國遊子,當他聽到從北方高山草原傳來的民歌的時候,會有一種怎樣的激動,他從川江號子中聽到了激昂奮進,從牧歌中聽到了英勇雄亮,從山陝民歌中聽到了蒼涼悠遠……他覺得,中國民歌的旋律是最豐富熱情的,研究它是建立新音樂必不可少的基礎。同時他也認識到,中國民歌存在著單調平面的缺陷。所以他提出,吸收最進步的技巧,將民歌旋律加以完整的和聲伴奏,用對位的方法,採用獨唱、合唱、對唱等多種方式,打破過去的主調主義。

這一切想法,都運用到《黃河大合唱》的創作實踐中去了。

我十分醉心於星海作品中濃郁的民歌風,如《黃水謠》等,和有些音樂家把民間音樂的旋律直接拿來加以變奏和引申不同,從星海的音樂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北方崇山峻嶺的雄偉,嗅到田野裡傳來的油菜花香,看到黃河兩岸人民生活的悲情與歡樂,可是,你很難說他的樂曲直接套用了哪首民歌的素材,我曾在黃河的渡船上親耳聽過艄公們吼出的“船工號子”,卻沒有感覺出與《黃河船伕曲》相似的地方,我只能說,那些動聽的旋律是他吸取了民間音樂的精華,領會了其獨特的風格和韻味,在此基礎上自己創造的。

正是有了東西方的兩個角度,具備了全面的西洋音樂修養和現代音樂作曲技巧的冼星海,似乎更能把握住民族音樂的靈魂。長期以來對中國民歌的收集整理,使他的創新有了雄厚的基礎,一種既有中國民族風格特點,又能表現新的時代感情的頌歌旋律在他的筆下產生,做到了他所追求的由單純向複雜,由民族性向國際性的轉變。

星海的作品極具民族的風格,但和本土成長起來的音樂家相比,又有很大的不同。這使我想到了有的西方音樂家,他們沒有到過東方或者中國,但他們創作的音樂,卻對異域的文化進行了準確的演繹,比如阿爾伯特•凱特爾貝的《中國寺廟花園》,克萊斯勒的《中國花鼓》,格里格的有些樂曲,還有貝納爾多•貝託魯奇的電影《末代皇帝》的配樂,這些音樂雖然借鑑了東方的因素,但又與本土音樂有著明顯的差別,它們往往超出了我們的聽覺經驗,讓人感受到一個全新的東方形象。我想,這些音樂的成功,在於作曲家豐富的想象力,他們也許並不瞭解東方文化的所有細節,但這種缺憾,卻從另一方面給了他們更為廣闊的想象空間。他們沒有試圖去用音樂說明一些具體的事物,更多的是追求一種韻味和感覺。中國的詩人曾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正是由於角度的不同,才使我們有機會獲得一種新的體驗。

民族性和時代性是星海作品的靈魂,這話絕對沒錯,但放在抗戰時的許多藝術家身上也說得通,那麼,星海的獨特性又在哪裡呢。我以為,星海的作品也強烈地表現出他的個性,洋溢著一種獨立自由的精神,這不僅是他作品的主題在謳歌民族的解放,憧憬祖國的未來,還在於創作過程本身也體現著這種精神。

星海大膽地採用中國從未有過的演唱形式,音樂元素是中國的,而作曲的技巧與和聲,又是很歐洲的,比如說對“康塔塔(cantata)形式”的使用。也許當時關於民族性還沒有那麼多的定義,也沒人來得及對抗戰歌曲規範制式和定型,所以他能夠自由地選擇所需要的元素和體裁,這一點,對於創作者來說尤為重要。鬥爭的殘酷和實際的需要,並沒有阻礙星海豐富的想象力,所以《黃河大合唱》既反映了現實,又做到了對現實的超越。

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我國曾有過與西方的思想文化藝術全面接軌的短暫時期,最新潮的藝術思想和表現手法影響了當時的一代藝術家,比如魯迅先生介紹到中國來的德國女畫家柯勒惠支,就是一位表現主義的版畫大師。這種接觸,促使中國的藝術形式開始出現多元的面貌,像新興版畫運動從一誕生就染上了表現主義的濃厚色彩,也有外國評論說,《黃河大合唱》是印象派音樂的成功,且不論這種認識確切與否,從某種意義上講,《黃河大合唱》的出現,也可以看作是兩種文化碰撞產生出的燦爛火花,冼星海無疑是在音樂領域裡融會東西的佼佼者。

星海出國之後,根據地就很少出現這種帶有西化色彩的中國風的作品了。

有很多藝術家在談創作體會時,千言萬語,最後總是歸結成一句話:作品的成功,說明了深入生活的必要性。這話不能說不對,可我總懷疑他們把話藏了一半沒說。因為認識生活和表現生活雖然是不可分割的兩個階段,卻也不能相互替代。認識生活是創作的基礎,但不是創作本身,表現什麼和如何表現是不同層次的問題,對於藝術家來說,一旦進入創作階段,就必須用藝術的本體語言去思考。立場和態度是創作成功的前提,而激情與才華,卻決定了作品水平的高低。星海是革命者,更是一個藝術大師,他深厚的藝術功力,嫻熟的技巧,豐富的想象力,使他在駕馭這樣的大型作品時顯得遊刃有餘,我敢說,《黃河大合唱》如果換了一個人譜曲,未必能流傳到今天。

按今天的標準劃分,冼星海的作品幾乎都可以算作是表現主旋律,然而,如果我們和今天人們創作的有些主旋律作品相比,就能感覺到巨大的差距。那些動輒“縱橫九萬里,上下五千年”的空洞說教,配合社會主題的生硬直白,主人公高大全的舉止,表現手法老套的作品,常常使我們敬而遠之。當我看到有的歌手在臺上動情地唱著並不感人的歌曲的時候,會聯想到影視演員用悲愴的語調朗誦菜譜來顯示功力,我不知道這些創作者在表現的時候是否真的心存感動,或者只是在用職業的技能來應付一切。

冼星海曾對音樂青年們說:“偉大的思想應該有的,同時要有偉大的實行。做一個真偉大的人,而不是做一個像偉大的人。所以學音樂的人的思想,不要空想,還要實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似乎只要貼上了某類社會主題的標籤,作品就很容易一路順風地被演出、被播放、被吹捧、被獲獎,急功近利的商業原則取代了真誠的創作原則,致使我們身邊堆砌了許多“像偉大”的作品,或許這也體現了某種社會需要,但與民眾卻漸行漸遠。

對比冼星海,我們今天又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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