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人傳》~第62篇

道士厲歸真出入酒肆娼寮，“衣單愛酒，以酒禦寒，用畫儻酒”！

歷歸真，生卒年不詳，號迂疏子，桐柏道士。是五代後梁時期的一位禽鳥畫家，厲歸真自己說：“吾本臺州臺興縣人也。”

從公元907朱溫取代唐朝建立梁朝，到979北漢主劉繼元降宋，史稱五代十國時期。所謂五代，是指中原地區建立的“梁唐晉漢周”五個朝代；十國是指環繞中原地區以及沿江江南先後出現的吳、南唐、前蜀、後蜀、吳越、楚、閩、南漢、南平、北漢十個小國。這是中國歷史上戰亂最多、朝代更迭最頻繁、山河最破碎的一個時期。尤其是中原地區，五十三年間更迭五個王朝，戰禍連連不斷，田園荒蕪，餓殍遍地，以致軍隊用戰馬和死人充作軍糧。

五代十國，軍閥割據的亂世，華夏文化、政治、經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宗教自然也不例外。當時亂世，隱逸盛行，遠離塵世喧囂的生活、注重個人養生，以不入世的精神，尋求心靈的慰籍。傳統道教逐漸式微，新的道教融合了儒釋道三教思想，並且開始主張修煉內丹方術。晚唐五代的隱逸道士，吸取外丹和煉養方術之長，並融攝道教重玄學，儒家易學和禪宗心性學說，形成了具有較深理論的內煉功法。

五代十國，不少知識分子“窮則獨善其身”。有志之士的抱負無有施展之處，天下到處是武夫燒殺搶掠，以至以後的趙匡胤立誓寧讓文官貪腐，不叫武將執權。許多知識分子入世艱難，只能轉而求道。道教在唐朝就盛行，到了五代，更為盛行且用來避世。在時運不齊，命途多舛的大環境下，崇道隱逸成為了最好的選擇。

厲歸真選擇了道教，因為他的本事在亂世實在是一無是處。厲歸真，五代後梁道士。自幼酷愛繪畫，善於畫牛和虎，也兼畫些禽鳥花卉。由於自小生長在農村，經常接觸許多牛，對牛的形態習性有很深的瞭解，所以把牛畫得非常生動逼真，深受人們稱讚。《玉堂閒畫》說：“江南有道士厲歸真者，不知何許人也。曾遊洪州信果觀。見三官殿內功德塑像，是玄宗時夾紓，製作甚妙。多被雀鴿糞穢其上。歸真遂於殿壁畫一鷂，筆跡奇絕。自此雀鴿無復棲止此殿。其畫至今尚存。歸真尤能畫折竹野鵲。”

厲歸真在江南南昌信果觀時，見到三官殿內唐玄宗時代留下來的精美的塑像，被雀鴿拉滿糞便，汙穢其上，使製作甚妙的神像不堪目睹。於是，厲歸真在三官殿的殿壁上畫了一隻鷂，振翅欲飛，厲眼圓睜，從此，再也沒有雀鴿敢來棲息此殿自行方便了。厲歸真的筆跡奇絕，由此可見。

厲歸真雖為道士，平日卻不著道士袍，冬夏僅披一件單衣布袍，出入酒肆娼家，每當有人問他，你一個出家人，怎麼會如此不知檢點？厲歸真聽了，張開大口，把拳頭放在嘴裡吃起來，眾人不知其意，無可奈何，都認為他是酒肉道士。後梁太祖朱溫召問他：“人家問你，你作何道理？”厲歸真回答道：“衣單愛酒，以酒禦寒，用畫儻酒，此外無能。”我愛酒是因為衣單所以才喝酒；而我又身無分文，只有用畫換酒。至於說我出入娼寮，其實，我無能為力。

五代十國的繪畫處於重大的轉折期，是承前啟後的時代。從五代十國起，山水和花鳥成長為與人物畫三足鼎立的繪畫形式。“師法自然”就是由此時開始的，影響了中國畫一千年。毛筆製造技藝也在此時進一步成熟，工具的成熟讓畫家在繪畫中融入了皴、擦、點、染的技巧，擺脫了唐朝“吳帶當風”的線描形式。從此，象形寫實便升級了，變成了講求意境。

厲歸真長在農村，對農村田園瞭如指掌，他經常接觸到許多牛，“師法自然”，對牛的形態習性有著很深的瞭解，所以把牛畫得非常生動逼真，唯妙唯肖，深受人們稱讚。遠觀其牛如活，近視有未工處。可是牛隻是鄉村山野常見之物，屬“下里巴人”，權貴們不太喜歡，更不太願意把牛的畫掛在自己廳堂上，掛牛畫視為不雅，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事。人們更喜歡在廳堂裡掛上一幅諸如“老虎圖”，顯得府第威嚴大方，虎虎生威。

正因為此，厲歸真畫的牛很少有人問津，嚴重影響到他的生存。儒佛道三家，生存狀態不同。儒家以介入俗世、深入俗世為生，他們作為俗世一分子，唯有與俗世緊密關聯，才是生存至要；而佛家則以供養為生，以天下信眾為食，君不見如來的手掌是朝前攤開的，他是需要香火錢的；道家則需要自食其力，道家是自養的，這就是道家為什麼通陰陽、八卦，甚至相命、醫術、養生、煉丹各種奇門異術的原因所在。而對厲歸真來說，賣畫是他生存的手段。現在，他除了在下等酒肆換杯酒暖暖身外便無出路。

為了適應一些上層權貴雅士的需要，厲歸真只有適應市場，開始學畫老虎。可是，他剛剛開始畫的老虎總不大像老虎，沒有虎威虎氣，像只大貓或是又成了牛，人們稱他畫的老虎叫做死老虎。厲歸真為此事十分苦惱，受打擊後，反而激發他的志氣，他下定狠心，一定要把死老虎畫成活老虎。

厲歸真明白，他必須想法和真老虎接觸。此後，他每天一大早就備足乾糧和筆墨紙硯，到猛虎經常出沒的荒山野嶺蹲點守候，可是一連跑了好多天，他連老虎的影子也沒有見到。經他詢問獵戶才知道，老虎習慣晝伏夜行，白天伏在密林中休息，只有晚上才出來捕食。厲歸真改變了方法，他找了一棵大樹，在上面搭了一個隱蔽的棚子，自己便在棚子裡住了下來，等待每天晚上月升時分，觀察老虎出沒的情形。他仔細地觀察老虎的各種動態，坐的、伏的、蹲的、撲食小動物的種種動態和神貌，特別觀察老虎發威時的威猛雄姿。把觀察到的形象畫成白描記錄下來，這樣經過了一段時間，積累了大批老虎的畫稿，為畫好老虎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為了更進一步結合老虎的運動姿態，專門向獵戶買了一張虎皮，在畫虎前便將虎皮披在自己身上，模仿老虎種種動作，在家裡跳跳撲撲，仔細琢磨老虎神態特徵，以便增強對老虎的想象力，做到畫虎心中有數。厲歸真經過一段艱苦的深入老虎生活後，畫虎的技藝大有長進，畫出來的老虎無不栩栩如生，有猛虎下山，有餓虎撲羊，有仰天長嘯。他畫虎毛色明潤，其視眈眈有威加百獸之意。昔日認為厲歸真畫的是死虎的人們，已轉為刮目相待，大家都爭著要買他的老虎，真是門庭若市，應接不暇。

五代繪畫達到中古繪畫新水平，它繼承了唐代的傳統並出現新的變化，尤其以山水畫和花鳥畫方面的發展最為顯著。五代時期，山水畫已完全趨向成熟，山水畫在此時的變化很大，從選材到技法，都有了一個飛躍。尤其是荊關董巨的出現，把山水畫推向了一個高峰，啟迪了宋人山水畫。人物畫的傳神寫照能力也有所提高，開始出現了水墨大寫意畫法。墨法逐漸豐富，筆墨成了畫家們的自覺追求。

晚唐五代時期，貴族開始喜歡花鳥畫，花鳥畫市場因為有了經濟的投入，一時顯得空前繁榮起來，對於花鳥畫發展有相當大的影響。精密的觀察和精確的表現是這一發展階段上畫家們努力追求的目標，技法上有著各種創造。從五代開始，花鳥畫成為中國繪畫藝術中有獨特地位的一種樣式，展示人們精神世界的一個方面。

也有一種觀點，尤其是以宋代郭若虛編撰的一部畫史著作《圖畫見聞志》為例：或問近代至藝，與古人何如。答曰：“近代方古多不及，而過亦有之。若論佛道、人物、士女、牛馬，則近不及古；若論山水、林石、花竹、禽魚，則古不及近。何以明之？”

郭若虛認為，五代只有山水畫、花鳥畫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在佛道、人物、士女、牛馬上則是“近不如古”的。我也認為此評公允！

五代十國時期，由於政局不穩，缺失了官方的支援，官方沒有閒錢、閒人設立機構專門管理書畫，尤其是資料的缺乏，使五代畫家的情況缺失了很多，留下了很多困惑，這個時期的理論略嫌不逮。

厲歸真後來在廣東羅浮山昇天成仙。

盧秀輝有《贊厲歸真》一首，詩云：

天下已兵荒，

四海藝盡忘。

一身衣夏冬，

人生如陰陽。

酒肆娼寮出，

自稱無能忙。

今不與古同，

虎威風生揚。

盧秀輝書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