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月色 今世描畫
如果說,司馬遷提出的"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著述宗旨,開創了綜合本紀、表、書、世家、列傳等於一書的通史體例。那麼,這部《錦縣史稿》就是具有現代版意義的《世說新語》了。
由王剛先生所撰寫的這部史書,應該是對錦縣歷史文化進行的一次最系統、最全面的掃描和梳理,揭開了遼西文明模糊的面紗,追溯人類文化的源頭。它不是一部單純的史書,也不是一部純文學意義上的故事,而是一部很豐富、很生動的整合之作。其囊括內容之多、範圍之大、時空之廣、史料之豐、考證之嚴,語式之活,實在讓人歎服。無論文、史、哲、理、工、農、醫、考古,幾乎都能從中找到血脈和源頭。既有史學價值又有文化意義,既有民間傳奇色彩,又呈現著地域文化風貌,既有具體周祥的史料支撐,又有文學藝術的浪漫猜想。我們能與王剛先生一道沿著淩河文化的走向脈絡,穿越到有關錦縣每一個時空再現的現場,彷彿親歷一場真實與虛幻交疊的藝術穿行,這確是一種迷人的奢侈。
《錦縣史稿》主編王剛:凌海市原人大主任,著名學者、詩人、收藏家。
把自己放進去。王剛先生在引言中提到老奶奶講故事,感慨老奶奶的張口就來是多麼的不簡單。讓我想起木心《文學回憶錄》中的一段話“以前母親、祖母、外婆、保姆、傭人講故事給小孩聽,是世界性好傳統。有的母親講得好,把自己放進去。”說的是木心以一個作家、藝術家的身份談文學史。同樣的例子,也說到艾略特、米沃什、昆德拉、卡爾維諾、納博科夫……,有誰會用專業文學史家的眼光去苛求他們,我們讀這些作家著述的文學史,目的不在認識文學史,而在認識“他的文學史”,就像木心所講的母親說故事,說得好,會把自己說進去一樣,這類文學史好看的地方,恰恰就在於他們自己也在裡頭。這恰好也是《錦縣史稿》的妙處,王剛先生不按常規史稿慣常落筆,給我們再現了一幅幅神秘的考古第一現場,貌似通俗詼諧,實則莊嚴深厚、文氣優雅、深不可測。“以自己的雙眼瞻前顧後、左右環視,既見古人,亦知來者”,也是因為他把自己放進去的緣故。所不同的是,王剛先生是以一個作家和本土文化人的身份,來寫錦縣從古至今的時光故事、歷史變遷、文明火花,把自己一生的資訊儲備揉進去,把經過自己大腦過濾的光陰痕跡,清晰而又溫暖地呈現在每個讀者面前,他不是考古學家,卻能精準地脫口而出考古術語,對每一重大事件的時間、地點、人物、來龍去脈、規模範圍、歷史背景、影響和史料記載如數家珍,對每件文物的形狀、質地、紋飾、作用等了如指掌,談起祖先們的前塵往事,如“故壘溪邊”潺潺不絕的流水,娓娓道來著深邃而又浪漫的人間千古興亡圖卷。這本書本身就是難得一見的史稿珍品。
突破文體侷限。雖說作家們各有各的法門,哪一個也不肯循規蹈矩,但是“突破文體侷限”,有這等企圖和膽量的作家,確屬罕見。《錦縣史稿》這個書名確如王剛先生所言給我們足夠的莊嚴感,強調史與文之界限,但看似口語化實則活潑幽默的散文筆調,敢於鋪陳的戲劇化、多人物、多事件、多場景的空間立體穿插設計,充滿智慧和創意,讓我們嗅到了史料之外的浪漫奇香,讓讀者閱讀興趣陡增。
一般作家“一向對技巧抱著鄙夷的態度”,就如南海曰“文字之流變,皆因自然,非有人造之也”,這雖然是用來闡述書法的自然變化之理,我覺得用在寫文章上也同樣適用。本書共十二章,二十多萬字,每一章既能獨立於某個歷史時期,又貫穿在整個錦縣的歷史記憶中,每一章均以高度概括的三、四個字為題,分別是:石破天驚、浴火青銅、屠何秩事、屬國流雲、胡亂錦、無史歲月、鐵劍寒光、北方神駿、山河重塑、明清之際、決勝松錦、大清雜憶。這樣大膽調動動感十足、激情澎湃、極富感染力的動詞和形容詞來做史稿的標題,讓傳統敘事裡跳躍著新鮮的思辯,彷彿穿越歷史的隧道,看到一個從神話和詩經中遙遙走來的,充滿傳奇色彩和文人情結的傳奇之城,正上演著一場多幕大劇,裡面有沈家臺杏樹溝第一塊點燃遼西文明曙光的燧石、有象徵最高權利之“連珠紋青銅戈”、有齊桓公發明的房車、有東北大蔥大豆、有錦城的貝殼墓、東華鄉的漢墓、有五胡的內亂奪權、有稀世的瓊花、有全國僅存13座花塔之一的班吉塔花塔、有明清之際殘酷血腥的大淩河之戰,這些恢弘的場景不是作者刻意而為,也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史實提供所能表達明白、敘述清楚的,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錦縣史稿》用詞之新,譬喻之妙,敘述之流暢,文獻史料之豐贍,令人震撼驚喜。王剛先生總能用敏銳的洞察力,找準切入點,找準站在錦縣歷史大背景上最有代表意義的人,用人物的故事反映當時特定時期的社會風貌,雖然以敘述人物故事為主,近百種文獻資料的精準校對,一絲不苟的學術嚴謹,堪為史稿中的典範。
《錦縣史稿》容載了豐富且意義深遠的文化資訊,讓許多混亂繁雜的歷史碎片經過邏輯梳理,重新煥發了新的藝術生命,這裡人物豐滿,草木成精,每一章、每一句都是經典,對錦縣史乃至遼西文化和人類文明的研究有著不可替代的文化價值。
我與王剛先生相識多年,多年前就讀過先生寫的幾本詩集和著述,文字中既有激情、又有哲理,既有文氣、又有深度思辯,先生不僅僅是作家詩人,更是博學者,對本土文化乃至傳統文化和文化證物的認知都有自己獨到之處,那時就覺得先生不同凡響,如今先生又出新作,這本《錦縣史稿》,更是讓我驚豔,尤其先生又多次修改,從一個語詞的推敲,到句式的挪變、切入視角的微調,再到考古現場的實證例舉,都力求精益求精,這樣對史實真相的不懈求證研究,那麼自然又堅韌執著的責任感,實是錦縣之幸,錦縣人之幸,更是文化之幸!
王剛先生是我的老師,他不僅僅是作家和學者,更是錦縣這個歷史謎底為數罕見的知情者,他胸懷赤誠深愛著這片土地,他好像是唯一一個握著開啟錦縣古老城池神奇密碼的人,雖然文字裡隻字未提熱愛,但無愛的人,怎會翻遍歷史的每一粒塵土尋找先祖的蛛絲馬跡呢?我看到,錦縣人正勇敢舉起杏樹溝一塊文明的石頭,引領我們走向夢想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