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跨年季#

當年不懂韋端己，再讀已似端已身。韋莊是一位很深刻內斂有味道的詞人。當時年少，初讀韋莊，讀不出深意，也讀不出他詞中的蘊味，當隨著人生閱歷的加深之後，再度拾起韋莊詩詞，似乎又感悟出他更多的難言之隱。

說起詞人，不僅只有溫庭筠、柳永、蘇軾、李清照、辛棄疾、晏殊…… 韋莊更是比他們更早期的詞人。

今天讀一讀韋莊的《小重山》。

小重山

一閉昭陽春又春。夜寒宮漏永，夢君恩。臥思陳事暗銷魂。羅衣溼，紅袂有啼痕。

歌吹隔重閽。繞亭芳草綠，倚長門。萬般惆悵向誰論？凝情立，宮殿欲黃昏。

韋莊的詞大多寫回憶中的往事，多是美好的往事已不再的惆悵。這首《小重山》寫於他晚年居蜀期間。

上片

一閉昭陽春又春。昭陽，是漢代一座宮殿的名稱。漢代都城長安城裡的未央宮、甘泉宮在漢高祖和漢武帝時期都相當出名，聲譽斐然。昭陽殿象徵吉祥福瑞卻沒有名氣、默默無聞，直至漢成帝的時候它才有機會翻身由“偏殿”晉升為“正宮”。當時，有人為漢成帝物色了兩位才色絕佳的女子，極受漢成帝寵愛、恩澤深厚，自此昭陽殿便成了尊貴、寵愛與榮耀的象徵，在戲曲小說中甚至把昭陽殿當做“正宮”的別名。

韋莊這裡的“昭陽”是代指蜀地王建的宮殿，此時唐朝已經被朱溫滅亡，韋莊不得已留居蜀地，被王建所賞識重用，但是再無回到長安的可能與希望。詞句的表面意思是說這座宮殿里居住的女子曾經也受盡了皇帝的寵愛恩澤，實際上女子就是代指韋莊自己；表面上他在寫一位女子，實際上韋莊寫的正是他自己。

“春又春”看似是說時間流逝速度很快，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在蜀地生活了這麼多年。其實並不是寫時間過得快，而是寫時間難熬，這層意思等到分析全詞之後就能清楚。

“夜寒宮漏永，夢君恩。”宮漏，古代宮中的沙漏計算時間的工具。宮漏永，是韋莊在嘆氣愁長夜漫漫難熬。上句“春又春”看似在說時間飛快幾年轉瞬即逝，這句卻又感慨時間在慢慢長夜過的很慢，這兩句看似矛盾實則很耐人尋味。何止這一個長夜難熬啊，在這“春又春”的幾年裡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個漫漫長夜？

韋莊在含蓄地說，有多少夜晚就有多少夜晚的惆悵，有多少年就有多少年的惆悵！

在這惆悵的夜晚裡，詞人思緒紛繁，唯夢君恩，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曾經故國君主您對自己的恩典賞識。韋莊盡職盡責在蜀地輔佐王建，雖然唐朝已亡、故國不再，但他未敢一刻忘懷故國君主對自己的恩澤。

“臥思陳事暗銷魂。”陳事，指韋莊曾經在故國所經歷過的往事。人最難忘懷的是過去，韋莊一生六十多年的時間盡是在故國度過的，不可能不想念故國。但昨日如煙，只能黯然銷魂、獨自落淚，傷感家國破碎！

“羅衣溼，紅袂有啼痕。”紅袂，意思是紅色的衣袖。韋莊寫詞很高明啊！把夢境與現實結合，恍恍惚惚，好似在夢中重溫往事，其實又是現實的回憶，《金剛經》雲“過去心不可得”，而回憶是不可得的，對往事的回憶又彷彿如夢一般！無奈，沒有辦法，只好任憑淚水沾溼衣袖。

下片

“歌吹隔重閽。”與“繞亭芳草綠，倚長門。”這兩句是一對反差極大的鮮明對比。前句是寫過去，後句是寫現在；過去是一片繁華，歌舞笙簫；現在是滿庭芳草，孤獨淒涼落寞。長門，漢代的宮名，是漢武帝皇后陳阿嬌失寵被廢后居住的地方。韋莊這裡用意很明顯，意思就是說他自己當時對故國的心境就如同陳阿嬌幽居長門那般絕望無奈！

“萬般惆悵向誰論？”縱然愁緒萬千，可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可以訴說的物件，無人能夠傾聽自己的心緒！

“凝情立，宮殿欲黃昏。”既無人可以訴說，那隻好選擇一人默默承受。“凝情立”，無法入睡，又呆坐一天，又是到了黃昏的時刻！這“欲黃昏”三字收尾極妙，上片寫漫漫長夜不眠，引發思緒萬千，已經一夜沒睡了，正常人夜裡不睡白天應該補一覺的，而韋莊“欲黃昏”三字則含蓄地暗示那個人不僅夜裡不眠，白天同樣惆悵不消沒有好好休息。這樣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一年年地重複著……

這最後一句與全詞第一句相互呼應。“春又春”看似寫時間流逝快，實則是寫時間漫長難熬。

晚年的韋莊閱盡世事滄桑變化，他晚年間的詞如同窖藏的老酒一樣，含蓄不盡，韻味無窮、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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