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殘則早在1632年就已削髮為僧,當時他年僅20歲,他早年出家是為了逃避婚姻,而不像其他清初繪畫高僧為了家國大事落髮以繼,他雖然一生身在佛門,卻始終心念塵世。
髡殘是湖廣武陵人本姓劉,出家後取僧名髡殘,字介丘,號石溪、白禿、石道人、石溪道人、殘道者、電住道人等。
髡殘臨終前立遺囑說,他的屍骨不必起塔供養,只需棄江隨流——儘管這已經不符合僧人的一般做法,但寺僧們在他死後不但焚燬遺體,還將他的遺像扔進茅廁。由此可見,髡殘雖然知道僧眾對他的態度,但沒想到僧眾早已將他視為惡劣的“不潔之人”。可以想知,髡殘晚年生活得落落寡合、極度孤苦和悲慘。
他自己曾說:“拙畫雖不及古人,亦不必古人可也。”又說,“自證自悟,如獅子獨行,不求伴侶。”可見他沉默寡言,骨子裡自視甚高,因而獨來獨往,很不合群。當時人對髡殘畫作的印象總體上和對其人的印象是一致的,如清人張庚在《國朝畫徵錄》中就說他的畫“奧境奇闢,緬邈幽深,引人入勝”。
從如今流傳的畫跡來看,髡殘的作品多用淡墨渲染、枯筆皴擦,佈局繁密,筆法簡勁,畫境蒼莽,氣息清雅,確實顯得奇奧幽深。比如,他的名作《雨洗山根圖》畫的是雨後山川清新幽靜的景象,溪山清遠,江帆縹緲,瀑布奔流,雲霧繚繞,茅舍安然,林木靜雅,幽人獨釣,一派沉醉,似乎這是一個被全世界遺忘的角落,物物各得其所,而人也已全然忘我。畫境沖淡而清雅,整個畫面佈局嚴謹,勾寫、皴染均十分謹慎,幾乎沒有哪個部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也沒有哪一處用筆失控或是暈染失誤——同時,也沒有哪裡明顯令人驚歎。
畫家對平衡與穩健的處理十分出色,如畫面的重心在右下角,特寫、人物、重墨都在這個區域,所以在左上角佈置了淡墨寫意的遠景,從而達到虛實相映、虛實平衡的效果,而在虛與實相互平衡的同時,也達到了對畫境深遠關係的出色表現,從而使畫面深幽邈遠。當然,由遠而近、曲曲折折的水面則既使畫面生動起來,同時兼顧了對平遠關係的表現。
右上部浮動在繚繞白雲上的高聳山峰自然是對高遠的表現。如此一來,這幅畫就幾乎完全符合典型的傳統山水畫的美學原則:全景式的高山大川,一板一眼的佈局,讓人覺得視野開闊、想象邈遠,可行、可望、可遊、可居。
然而若僅僅如此,就算表現近乎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此時畢竟已是清朝初年,已經是董其昌、陳洪綬以來八大山人、石濤的獨創主義時代,不免使人覺得不夠有味道。
一般認為,髡殘的繪畫藝術要晚在他認識新安畫派重要畫家程正揆之後才有了氣象,畫名也才逐漸卓著。程正揆是湖北孝昌人,明朝時任翰林院編修,入清後又任工部右侍郎,後罷官來到南京,結識了髡殘,並與之成為終身的親密朋友。程正揆因居住在南京清溪,號稱清溪道人,髡殘號石溪,故而兩人並稱“金陵二溪”。程正揆當時已經54歲,藝術造詣高超,在畫壇也頗有聲譽,來南京後創作的山水長卷《江山臥遊圖》筆力蒼勁,畫境清雅,是難得的山水傑作。對比髡殘的一些作品,約略也可以看出一點點程正揆的影響,如古雅、簡率的風格。
清 程正揆 《江山臥遊圖》(區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