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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瘦羊

獨樹東門補記:找一個人好難

民國《方城縣誌》記載中,發生在咸豐年間的大事有七項之多,皆為重大禍亂。而這一時期湧現的“抗擊匪患”英烈人物,也多達數十人。

如此密集的匪患猖獗記錄,在史書中實屬罕見。從裡面高度濃縮的隻言片語中,那個年代方城人的水深火熱生活,依然歷歷如在眼前。

由此,我們更不難看出獨樹城池修建的必要性、緊迫性和實用性。在歷史的動盪和飄搖之中,一座城池和它的民眾的命運,就這樣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

可惜,160多年過去,滄桑更迭的歷史塵埃一層層的覆蓋之下,已經覓不見那段歲月的蹤影。若非是在一座城門的引領下,誰又能再次穿越,回望過往的那段時光呢?!

城門猶在,卻也風燭殘年,如同一個阿爾茨海默症老人,連自己是誰、都做過什麼都無法表述了。立在城門上面的“映旭”二字,儼然成謎。

文章住筆之後,關於這兩個字的出處,卻始終縈繞在了心頭……

①西安來電

雖然是在晚間,但筆者的興致一下子就被激活了。當即透過編輯與西安的爆料人取得了聯絡。

原來,爆料人也是一位方城老鄉,老家是方城縣獨樹鎮劉營村的,姓劉,現在西安市做生意。據他介紹說:獨樹東門上的“映旭”二字,是我們劉營人所寫,如果論起輩分來,應該是我的曾祖父。

“記住,這城門上邊的兩個字,是我們劉家的長輩所寫。”父親的話就這樣印刻在了爆料人的記憶裡。

爆料人同時告訴筆者:書寫者為劉營人劉國權的親爺爺,是當年(1861年)獨樹的“段長”。你可以透過尋找他的後人,繼續詢問查詢線索。

爆料人提到的劉國權,曾長期擔任獨樹鎮教辦室主任一職,在當地有一定的知名度,可惜此人已經於前年故去。其女劉延茹女士回憶說,不記得父親講起過此事,並向筆者推薦了幾個可能知道該資訊的人。

筆者透過對這幾個人的詢問,均表示沒有聽說過類似的資訊。但卻獲悉了劉營村劉氏祖墳處,立有一座祭祖墓碑的訊息。

這座墓碑上,會有筆者想要得到的資訊嗎?帶著疑問和希望,筆者很快走進了劉營村一探究竟。

②劉營之行

劉營村村醫劉家偉熱情地給筆者當起了嚮導。劉營村緊鄰獨樹賈河上游南岸,劉氏墳塋位於河北岸的耕地裡。數十座常見的鄉村墳頭整整齊齊地坐落在那裡。

墳塋一律坐北朝南,按照輩分和家族分支,自然排列,錯落有致地分佈著。最北端為上,是此地劉氏先輩的墳墓,一座高高厚厚的石碑巍然高聳,一行“清太學生劉公諱治體……”的字樣,立刻讓眼前的一切都賦予了厚重的時空分量。

隨行的劉家偉介紹說:我們劉營村的劉氏先祖敏、德二公,於康熙晚年,由魯山縣(平頂山市)磙子營遷入方城,定居於黃石山之西、靈山之東麓。其後人先後遷入湖北、(方城縣)楊集鎮等各地。

眼前石碑上所紀念的劉治體(1787~1871),為德公之子劉崙所生。劉治體為清太學生(國學畢業),樂善好施,德行佈於鄉里。其所生四子,四子又傳有九孫。

在這處碑刻上,筆者驚奇地發現了這一支劉姓為後輩子孫訂立的“宗派”:“國家成平 延年永昌 卿雲兆瑞 富貴吉祥”。如此飽含深情和祝福的宗派排序,顯然是出自農耕文明的產物。

筆者知悉,這一支劉姓自“成”字派之後,已經鮮見有人再以“派性”命名者。就連海內外聞名遐邇的孔、孟兩大姓氏,也很少再有人按照傳統宗派起名字的了——工業文明對於傳統文化的衝擊,可見一斑。

劉家偉告訴筆者:我的爺爺在劉治體的九個孫子中排行第七;劉國權的爺爺排行第九。

劉國權的爺爺在劉治體的九個孫子最小,劉國權的兩個哥哥也已經於早年謝世,劉國權應該是這一支劉姓“國”字輩中的最後一人了——論起來,這已經是敏、德二公的第八代後人了!

墓碑上,劉治體九個孫子的名字依次排列,筆者看到第九個孫子的名字名叫“劉景福”——他,會是“映旭”二字的作者嗎?

從此處墳塋回來,筆者又到劉營村東頭,拜謁了1996年清明節時,劉氏後人集資為先祖修立的紀念碑,裡面詳細的記錄了這一支劉姓,自康熙晚年以來的來龍去脈。

這次劉營村之行,更大的疑團卻在筆者的心頭騰昇而起。

“民國十四年”應為1925年。據碑文顯示,立碑時劉治體九孫中,五個孫子已故,尚有四個(第四、六、八、九)依然健在。

咸豐十一年(1861年)據民國十四年(1925年)相隔64年,若“映旭”確二字為劉景福所寫,他當年(咸豐十一年)也就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從人生閱歷和當時的歷史條件來看,一個毛頭小子,能有題寫的能力和資格嗎?!

至於爆料人提到的“段長”一職,又該是一個怎樣的社會地位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筆者推開了方城縣文化局副局長王海林辦公室的房門。王海林專職從事文物研究工作長達三十年之久,對方城縣文物知識如數家珍,是全縣和域外同行公認的文物考證專家。

一見面他就開啟電腦,找來了獨樹東門歷年來留下的照片資料。從上世紀六十年代到如今的照片比對中,我們仔細地檢視60多年間獨樹城門的破損程度,感嘆滄海桑田的變遷無常,探討文物保護的重要意義,感傷不盡人意的文物保護現狀……

“獨樹東門是全縣文物保護單位中,唯一的一座城門建築,文物價值很高,真的不能再被破壞了。”王海林動情地說,“我早就考慮到他的修復和完善了。但這必須由非常專業的人士來完成,沒有十足的把握還不如不修復。”

“‘映旭’這兩個字,除了獨樹東門有,獨樹北張莊朱家老宅也有。從字形分享,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王海林說著話,打開了另外一幅圖片。

圖片所顯示的老宅,在解放戰爭時期,曾被用作劉鄧大軍的軍事指揮部:1948年4月初,劉鄧大軍主力躍出大別山轉到豫西后,把軍事指揮部設立在此處長達半年之久。

我們把兩處的“映旭”二字進行認真地對照分析,用筆大氣,莊重,沉穩,健碩。從其中透射出的老練成熟程度來看,絕非出自年輕人之手。

臨走,王海林不僅再次向我推薦了一位資訊人,還把一本厚厚的《方城舊志叢書》(涵蓋明、清、民國方城志書)借給我:“回去好好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劉景福’的影子,重點對照一下志書中的機構設定變更部分,查查有沒有‘段長’一說……”

④“尋找賈傑”

從王海林專家處歸來,筆者立刻對另一個資訊人進行了電話採訪。在仍然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筆者把自己關在斗室裡,開始了在史書裡大海撈針一樣的找尋過程……

一連幾天的查詢,不僅沒有從記載中找到“劉景福”的蹤影,也沒有看得到“段長”的行跡。

就在筆者以為“山重水複疑無路”的時候,一個人的名字突然浮現在腦海裡,“怎麼能把他忘了呢?”我一拍腦袋立刻拿起了手機。

我急需求教的這個人名叫龔運喜,老家獨樹鎮鐵爐村人,現為皖北中學教師。他憑著自己對家鄉方城的無限熱愛,和對地方文化事業的敬仰之情,數十年來奔波於方城的山水之間,收集整理出散落在方城各處的文物、人物、事件等等數十萬字,集於《裕州記》一書之中(現仍在收集整理之中)。

其中,他收集整理的方城碑刻就多達數百處之多。當得知我的用意之後,龔運喜自信地說:“從眼下已知的資訊來看,‘映旭’的作者最符合身份的人,非賈傑莫屬。”

賈傑是誰?他怎麼會是“映旭”最可靠的書寫者了呢?

據民國《方城縣誌》載:“賈傑,字菊巖,獨樹(潘莊村)人,拔貢朝考一等,善正書行草,亟一時之妙。嘗館於成邸,成親王永戥(應為“永瑆”之誤)甚器重之。”

據龔運喜考證,賈傑書法以楷書見長,方城現留有賈傑手書的碑刻遺存。他曾經先後擔任過陝西眉縣、富平、石樓三縣知縣,其書法成就,身份地位,完全符合為獨樹城門撰寫碑額的條件。

歷史雖然沒有告訴我們賈傑的生卒年月,但其曾為“成親王永瑆(1752.03.22~1825.05.10)甚器重”的記載來看,應為成親王跟前的“晚生”。咸豐十一年時,賈傑很可能正值中老年,以他的資歷應邀為獨樹城門題寫匾額,也恰如其分。

回想起幾個月來的糾結和忙碌,雖然“映旭”二字的書寫者究竟是誰,仍然停留在“合理推測”的層面上,但畢竟距離真相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更何況,探尋歷史的過程就是向歷史學習和致敬的最好方式。成功也許不是目的,但探尋的過程卻是充滿了無窮樂趣的人生體驗。(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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