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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時代難得一遇的藝壇巨擘趙之謙,用自己的一生為這個時代寫了傳奇。他在詩、書、畫、印、收藏等多方面均造詣頗深,他的繪畫開“海派”之先河,與任伯年、吳昌碩兩位大咖並稱為“清末三大畫家”;書法開北魏風氣,自成一格,成為中華書脈中的重要節點;他的篆刻更是堪為中國篆刻藝術史上的巔峰,作為當時“新浙派”的開創人,他的篆刻取法秦漢金石文字,取精用宏,後人稱其篆刻藝術為“趙派”,學篆無不從此入手。

趙之謙一生,雖志在報國不在藝術,但他也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獨立者貴,天地極大,多人說總盡,獨立難索難求”。你甭管我是發自本心的喜歡,還是無意為之也好,總歸,對這些藝術層面的不懈探索,使趙之謙最終成為了名留青史的大師級人物,成為後世心中永恆的學習典範。

趙之謙

之前的文章中,我們曾對趙之謙的一生履歷進行過探索,簡而言之,趙之謙這輩子過得不容易。他自幼是時人心中的“三好學生”,“有為青年”,卻因和當時盛行的“八股文”不投緣而屢試不中,在科考之路上摔了一輩子的跟頭。四十多歲才在江西省做了個“總編”,卻還因為過分清正耿直而在官場上屢遭排擠,最終帶著滿腔憂憤離開了這個世界。

最尷尬的是,他在江西做這個“總編”的時候,不僅不能如自己年輕時所想施展抱負、為國家做貢獻,甚至還因為能書善畫之名在外而常被自己的上級索要字畫刻印。趙之謙的日子過得很憋屈,不想給,又不能不給,領導有求不應,這不是找削呢嗎?

字畫還是要照做的,但是趙之謙在下方的刻印裡宣揚自己的小個性:“老子高興。”

結果還是被上司發現了:“不行啊小趙,你這刻的嘛呀?從刻一個!”

誰還沒有個小脾氣呀?趙之謙換了一個:“老子不高興!”

趙之謙和他的鉅鹿魏氏及邊款

以上且當個消遣的小段子,我們來正視趙之謙的篆刻之路。趙之謙自青少年時期,就刻苦致力於經學、文字訓詁和金石考據之學,且取得了相當的成就。他學印初期,當時的篆刻大家趙之琛還尚在印壇發揮著自己的光和熱(這倆人雖然名字很像但是真不是兄弟),西冷八家的影響力如此之大,也難怪趙之謙對篆刻這方面感興趣了!

由於“西冷八家”在當時的影響,故趙之謙學篆刻初學浙派,在三十四歲之前,他的印刻作品許多都是仿浙派的,大約有近百方傳世。現在能見到最早的有年款的作品是二十四歲的兩方:《躬恥》、《理得心安》。但很快,他就又受到鄧石如皖派風格的影響,“以書入印”, 又向上求索直追秦漢古印。趙之謙二十六歲前後刻的《陶山避客》,款稱:“學完白山人作。此種在近日已如絕響。俗目既託為文何派,刻印家又狃於時習,不知幾理,可慨也。”同期所刻的《蕺子》也是仿鄧石如,而另一方《付以豫茂臣氏之印信》則稱“略有秋景陁意”。由此可見,這一時期他的印刻作品是介於浙派、皖派之間搖擺不定的。

然而,他不滿足於浙派、皖派和漢印,三十四歲遭遇家難以後,趙之謙就“一心開闢道路,開啟新局”用戰國泉布、秦漢碑版、權詔、鏡銘等文字入印,終於融會貫通,自成一家面貌,成為“印外求印”的典範。這個時候的他,不僅僅是在浙派、皖派之間搖擺,而是在尋求浙、皖兩派合處的同時,上溯秦漢,進而將觸角伸向漢碑漢鏡等等。其取法之廣,是前無古人的。

除了承“舊浙派”而來最終自成一家,豐富了中國篆刻史的內涵以外,趙之謙對篆刻更重要的意義在於他下開黃牧甫、齊白石、趙叔儒等幾大主要流派,以至於後人學篆刻幾乎無不從趙之謙入手。後世稱他的篆刻藝術為“趙派”,亦將他劃為“新浙派”的開創者和典型代表人物。

在晚清影響如此巨大的趙之謙,一生卻並不以篆刻為任,不是知交好友誠心請求或者上司壓迫的情況下,他是不會輕易給人家刻印的。他一生篆刻作品存世其實非常少,特別是他人生晚期,更是極少刻印。據不完全統計,趙之謙各類印譜、用印例等等合計不足400方(兩面印以兩方計)。這其中,錢君匋藏100多方,現歸桐鄉君匋藝術院、北京故宮博物院、臺北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西泠印社等主要部門各藏不足10方,日本公私藏家藏有50方左右,所知者合約50方前後。趙之謙去世至今123年,歷經戰亂、文革等等破壞,未現世者恐難再現。作為一個成就如此偉大的印壇巨擘來說,如今留下來的這點東西,實在是有點少得可憐了。

不過那又如何呢?他已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

趙之謙印:二金蝶堂

趙之謙印:趙之謙

趙之謙印:賜蘭堂及邊款

除了在篆刻上牛得一批以外,趙之謙的繪畫也是值得大讚特讚的。他是繼當年的“揚州八怪”之後以獨特畫風馳騁於陳舊保守畫壇的革新闖將,是晚清前海派的代表人物,是一位書法、篆刻、繪畫三長兼取的藝術家。他的繪畫直啟海派直面生活、表現世俗的藝術趣味,設色大俗大雅,頗適合現代都市居民審美口味,以農家植物入畫,別開生面,可謂俗到極處。趙之謙的繪畫常流露出淋漓痛快、生動自然的情趣,對後來畫家如任頤、吳昌碩等有一定的啟發和影響,由此被稱為“海派之祖”。

從他流傳下來的畫作,我們可以看到他所取法的畫家有:吳鎮、李鱓、張彥、馬元馭、惲壽平、張敝、王武、蔣廷錫、陳洪綬、寄塵、李方膺、金農、鄒一桂、周之冕、陸治、高鳳翰、邊壽民、王蒙、錢載、王宸、沈襄等等。這其中,提及最多的當是李鱔,其次是惲壽平、徐渭等。

清代早些時候花鳥畫,以惲南田為代表,研求沒骨法,上追北宋徐崇嗣畫風,設色典雅明麗,開時代新風。一時形成“南田派”。“揚州八怪”出,一洗南田派末流纖弱風氣,以寫意法作畫,氣勢恢宏。他們學習徐青藤、陳白陽以及八大山人,以書入畫,追求書寫效果,重其神而輕其形,一時間在民間廣為流行。“揚州八怪”之後,寫意畫也趨頹勢。至道光年間,畫界相當沉寂。趙之謙正是在這個時期出生的。他在大約同治元年(34歲)時為又溪作行書四屏,其中一屏錄十歲時的詩句,稱:“此僕十歲題指畫《松月生涼圖》句也。”據此可知趙在少時便用功於繪畫。從他傳世畫作觀,他曾對惲南田的沒骨畫法用功極深。他的勾線、設色及寫生造型能力都非常好,評者稱其“青年時習惲壽平畫法”。

但趙之謙更長於分析綜合,他把惲南田的沒骨畫法與“揚州八怪”的寫意畫法相結合。特別是汲取李復堂小寫意的手法,以“南田”設色出之。將清代兩大花鳥畫流派合而為一,創造出新的風格。由於他書法功力深厚,線條把握精到,以這種富有金石氣的筆法勾勒,粗放厚重而妙趣橫生。運用各體字型題款,長於詩文韻語,這也是他高出其他清末畫家,成為繪畫巨匠的一個重要因素。他是詩書畫印有機結合的典範。

趙之謙《山茶臘梅圖》

綜觀趙之謙傳世畫作,最令人讚歎的就是他的繪畫題材,畫前人所未畫。之前在趙之謙的生平中我們知道,趙之謙在三十多歲時,為避戰亂而客居溫州一帶,在那兒見到了新奇的花卉和海產品,他將所見一一寫入畫中,從而大大開拓了繪畫的題材。他的《異魚圖》、《甌中物產卷》、《甌中草木圖四屏》等等,成了中國繪畫史上不朽的傑作。由於他高超的藝術成就,以上海為中心的藝術家們,特別是吳昌碩等新一代受趙之謙影響,逐漸形成了嶄新的流派——海派繪畫。這種開創意義在中國畫史上是毋庸置喙的。當然,老趙的影響也不止在“海上”,肖俊賢、陳師曾等北派巨匠們也一樣受過他的影響。

趙之謙《異魚圖》

趙之謙《甌中物產圖》

知前人到處到前人未到處。這,就是趙之謙於清代畫壇最大的意義。

在晚清巨擘趙之謙最擅長的書畫篆刻領域中,畫與篆刻我們已經說到,接下來還是回到我們的主題——中華書脈的梳理上。趙之謙在書脈的傳承中也佔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他上溯秦漢,下開風氣,浸淫北碑,翰鑄漢魏, 廣採博取,以其活潑的姿態和飛動的氣勢獨樹一幟, 開闢了晚清碑派書法新境界,最終成為了清代書壇上獨一無二的趙之謙。

趙之謙的篆書,受其學篆刻影響,最初源自鄧石如、吳讓之,其次又在跟“同事”胡澍的交流中深受影響。當時的篆刻皆以小篆入印,在此風氣影響下,趙之謙也用功小篆,大篆作品極少,現能見得到的僅一橫額,便不足論。有清一代的篆書大咖首推鄧石如,因此趙之謙的篆書也是主要學習鄧石如。當時書壇亦有其他篆書高手,如王澍、洪亮吉、錢坫、孫星衍等,但是他們的篆書以玉筋篆為主,不合趙之謙的口味,因此被棄了。趙之謙三十四歲臨《嶧山碑》冊及前後篆書作品,結構在鄧石如、胡澍之間,筆力尚乏沉雄。中年為鶴年臨李陽冰《城隍廟碑》等篆隸二體團扇中篆書,將結構美化到了一個極致,在鄧石如、吳讓之、胡澍之外,別出新意。而此新,則主要在於“結構”之美。

趙之謙《許氏說文敘》區域性

隸書對於趙之謙,從某種意義上講是附帶性的書體。他曾說:“生平因學篆始能隸,學隸始能為正書。”在他而言,學隸書是為了為正書(楷書)作鋪墊。但其實他於隸書涉獵很廣,用功也深。從其傳世作品中便可知其大致所學:《石門頌》、《樊敏碑》、《三公山神碑》、《劉熊碑》、《封龍山碑》、《武榮碑》、《魏元平碑》、《成陽靈臺碑》等等。

趙之謙隸書初學鄧石如,而後上溯漢碑。以趙之謙熱愛創新的風格來看,他不死守一法,更不拘於某家某體,甚至某碑,最終成自家面貌。其初期作品能見到的約三十五歲前後作,尚欠火候,或形似古人而已。中年《為幼堂隸書七言聯》(40歲)、《隸書張衡靈憲四屏》(40歲)、《為煦齋臨對龍山碑四屏》(41歲),則已入漢人之室,而行筆仍有鄧石如遺意。晚年如正書,如篆書,沉穩老辣,古樸茂實。筆法則在篆書與正書之間,中鋒為主,兼用側鋒。行筆則寓圓於方,方圓結合。結體扁方,外緊內松,寬博自然。平整之中略取右傾之勢,奇正相生。

趙之謙《隸書張衡靈憲四屏》區域性

趙之謙作品最多、傳世最廣的是行書。他三十五歲前的行書,皆出自顏真卿,仔細瞅瞅,又有兩分何紹基的味道,溫文爾雅,雄渾而灑脫。但是三十六歲之後,“顏體”氏的行書就退出了他的作品。此後趙之謙轉師北碑,試以北碑法為行書,但是這種實驗開始的時候還比較牽強,轉折不夠自然,筆力也靡弱。眾所周知,趙之謙北魏風行書是其獨創,前無古人。鄧石如開北魏書風氣,而其行草則不作中鋒行筆,而用卷鋒,裹筆而行。包世臣亦然,字型則未脫唐人風範。唯有趙之謙,始將北魏書筆法直接運用到行書之中。作為“獨創”,最難在於它沒有前人所遺留下的“參照物”,其次是由於北魏書獨特的用筆方法:卷鋒加側鋒轉換為中鋒,用在行書裡很難連貫。對此,趙之謙首先是在“文稿”小行書,或者說小字落款中得以解決。四十歲前後的款書已經自然老到而全然無生硬之處,雖筆力還不夠渾厚,而行筆已無不暢。從某種意義上講,其行書作品的完全成熟要晚於正書、篆書以及隸書,是最後才得以羽化成形的。四十五歲以後,心手雙暢,已能隨心所欲,故而一任自然,從筆驅毫,揮灑自如。趙之謙曾自稱:“行書亦未學過,僅能稿書而已”。其實趙之謙晚年作品中行書佔八九成,是其作品之重心。只是世間以北魏正書論趙之謙,而忽略其它書體,以至於視北魏風行書為“趙之謙北魏書”,而不予以區別。大凡有成之書家,必自正書入,而以行書結。王羲之、顏真卿、蘇東坡、趙孟緁、董其昌……,皆如此。近代書法,多掛軸於牆面來欣賞,更是注重行書作品。儘管趙以北碑名世,傳世仍以行書為多。這大概是世人對書家的要求。

趙之謙行書《答賓戲文》四屏區域性

趙之謙平生少作草書,這是比較可惜的一點。但從其僅存的作品來看,渾厚質樸中見飄逸,亦全出自北魏筆法,這點和他的行書是連貫的。一個人的書風,各種書體最終如果能得到統一,則其必具獨到風格。五十歲之後的趙之謙,尤其是他最晚年的作品,各種書體均已達到了“人書俱老”的境界。

總的來看,在這個帖學漸衰、碑學興起的時代,趙之謙不但在理論上加以闡發,為北碑盛行推波助瀾,並以創新的北碑書法橫掃了因帖學及館閣體造成的媚弱書風,於當時的書壇可謂居功至偉。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位不容忽視的書法大家。因此,提及趙之謙的名字,我們實在不應該只想到篆刻一點而已。要正視他的所有成就,方能完整地認識這一位大家。

一生才華橫溢的趙之謙,於經史子集、金石詞章、詩書畫印均有卓越成就,是晚清少有的一位傑出文人、一流學者和書畫篆刻巨匠。生於那個動盪而難有政治作為的年代,趙之謙是不幸的。但同時這對他的藝術來說,又是幸之又幸的。可惜趙之謙一生志不在於做一位藝壇巨擘,不然,他的成就,又該是怎樣想象不到的萬丈光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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