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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明嘉靖三年(1524年)七月,紫禁城。下朝後官員們久久未離去,大哭於朝堂外,直至中午。嘉靖命錦衣衛逮捕為首者八人。見此情景,群情激奮,來到左順門,忽一人面向眾官員高呼:“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喊此話者,楊慎,字用修,號升庵。內閣首輔、東閣大學士楊廷和之子。是為明代三大才子(解縉、楊慎、徐渭)之首。

楊慎像

大禮議

在封建社會里,皇權至高無上,但也有例外的時候,嘉靖初年便是例外。“大禮議”事件不僅傷了嘉靖皇帝的感情,也極大損耗了群臣的精力。立場不同,意見也就不合。於公,群臣以漢朝定陶恭王劉康、宋朝濮安懿王趙允讓為例,要求嘉靖認生父興獻王為皇叔考,認孝宗為皇考。於私,嘉靖認為生父豈能改變?堅決不從。最終尊生父為“皇考恭穆獻皇帝”,尊生母為“聖母章聖皇太后”。

理念不同,脾氣卻相似,硬扛過後一地雞毛。

楊廷和走了,楊慎扛起了“大禮議”的大旗。有人說,群臣包括楊慎,欺負初來乍到的小皇帝。我卻認為楊慎敢如此激烈地與年輕的嘉靖皇帝對抗,主要是因為他認為皇帝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樣,應該行使專用的制度。在皇權面前,皇帝不能講親情理法;皇家制度神聖不可侵犯,我一介臣子都要為大明天下計,你當皇帝的就更應該維護“皇威”,而且一直在堅持。這事兒如果換做宋仁宗或者明孝宗這樣好脾氣的皇帝,也許就勉強同意了。可這位從湖北來京當皇帝的倔強少年不認“皇威”理念,認定親情大於天。一邊是希望尊崇皇威,一邊是想要恪守人倫。同是倔強中人,但楊慎忘了一點,他就像撲克牌裡的“小王”,而嘉靖卻是“大王”。最終,在雙方長達近4年的拉鋸戰中,倔強的“大王”贏了。而倔強的“小王”也因強烈地“負隅頑抗”落得兩次仗責(打屁股),身敗名裂,被貶謫到滇南永昌衛為衛戍卒。此後三十年間,“大王”時不時向大臣問起“小王”最近可“安好”!?可見嘉靖深恨楊慎到了如此地步。

升庵簪花圖

一身布衣好作歌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離開了大明王朝權利核心,來到了偏遠之地雲南。從此,世上少了一個官員,多了一位文學家。楊慎精通詩、詞、賦、散曲,亦能作彈詞。被貶謫雲南後,楊慎專心寫作,創作了不少文學作品。膾炙人口的【臨江仙】就是其中之一,它是《廿一史彈詞》裡,第三段《說秦漢》的開場詞。後被明末清初的文學家“毛宗崗”引進到了小說《三國演義》裡作為開篇詞。所謂“彈詞”是流行於中國南方,用琵琶、三絃伴奏的說唱式文學形式。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此闕完美地詮釋了楊慎的一生。父親是內閣首輔、東閣大學士;自己則是正德六年的狀元。本想大有作為,怎奈未遇明君。“大禮議”前,前途無量,如果不出其他問題,繼承父親成為內閣首輔也是有可能的。無論是父親的人脈,還是自己出眾的才華,使得眾人認為楊慎前途無量。卻偏偏遇上了年輕倔強的嘉靖,功未成,敗已至。而朝臣如“夕陽紅日”。集天下權利於一身的皇帝就如那青山,在幾度更替的“夕陽紅日”前,依舊屹立。而自己似渺小的“浪花”,最終淹沒在那歷史的“滾滾長江”之中。

【宿金沙江】

往年曾向嘉陵宿 驛樓東畔欄干曲

江聲徹夜攪離愁 月色中天照幽獨

豈意飄零瘴海頭 嘉陵回首轉悠悠

江聲月色那堪說 斷腸金沙萬里樓...

此詩是楊慎被貶謫到雲南後所創作的一首感懷詩,頗遺唐風。當時他從雲南回四川省親,途中夜宿金沙江巡檢司衙門。入夜,全無睡意的楊慎站在驛樓上,面對著無情的濤濤江水,聯想當年北上進京應試,路過嘉陵江時“春風得意”的心情。與此時的前途盡毀相比,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此詩前四句寫當年北上的“離別愁緒”。當時的愁,頗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後四句描寫現在真正的愁緒,正是“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不同的江水,不同的月色,兩種意境便遇到了兩種愁緒。前者的愁,是幸福的、有期望的愁;後者的愁,是苦楚的、無望的愁。人生境遇兩堪說,肝腸寸斷,說甚天長地久!

【臨江仙】

楚塞巴山橫渡口 行人莫上江樓

徵驂去棹兩悠悠

相看臨遠水 獨自上孤舟

卻羨多情沙上鳥 雙飛雙宿何洲

今宵明月為誰留

團圓清影好 偏照別離愁...

【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家喻戶曉,但楊慎還有一篇更為真情的【臨江仙.戍雲南江陵別內】。此篇詞是楊慎為妻子黃娥所寫。雲南地遠,與妻遠隔,思妻之情與日俱增,何以表達?唯有賦詞!騎馬越過崇山峻嶺,又坐舟經過一個個渡口。每當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總會向家鄉的方向祈望,卻越來越遠。告誡自己,不要登高眺望,以免悲傷愈重。唯有腳下這隻孤舟,承載著思念妻子的愁緒。今晚的月色誰在與我同看?好一輪明月,卻偏偏為離別的愁緒留下影子。何嘗不羨慕沙渚上的鳥,多情又彼此不分離,一同飛向期待的地方... 楊慎雖然不幸,但不幸之中還有一絲小小的幸福。妻子黃娥忠貞的眷戀,或許才是承載楊慎盪漾苦海的小舟。

【六月十四日病中感懷】

七十餘生已白頭 明明律例許歸休

歸休已作巴江叟 重到翻為滇海囚

遷謫本非明主意 網羅巧中細人謀

故園先隴痴兒女 泉下傷心也淚流

晚年的楊慎,悽楚無比。這位自嘲“金馬碧雞老兵”的大才子,已是風燭殘年,年已古稀。夕陽灑在坐倚門前的楊慎身上,滄桑的面容寫盡春秋。目下他正與一位形如殘花敗柳的老伎聊天,或許這是他剩餘不多的精神慰藉。上了歲數,難免病疫纏身。回想一生,終究有悔恨、有不甘。此首【六月十四日病中感懷】近乎白話,訴說著曾經。“大禮議”後,皇帝本不想貶謫我,其中是有小人陷害我,導致皇帝聽信讒言,遷怒於我。此時的我已到了大明律例規定的退休年齡,誰又能讓我退休呢?我自己權當退休了,一個退休之人同時也是個罪謫之人。如此這般,真是死不瞑目!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楊慎逝,年七十有二。

縱觀楊慎一生,才華橫溢,著作璀然,終是人生不如意。我想對楊先生說:何妨人生不如意,拋去浮華,一身布衣好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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