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演員有說學逗唱四大基本功,還有帥賣怪壞四種舞臺風格,除此之外相聲表演中還有一種更高的境界,那就是行話“狗”,也有叫“犬”的,“狗”跟“葛”的意思差不多,在相聲界不是罵人的話,相反前輩如果誇獎後輩“狗”,那基本上就是最高的讚譽。
比如下面這位狗到人神共憤的孩子,就是相聲界有口皆狗的大神,“六歲成狗一生狗神”就是對趙偉洲先生藝術最好的評價。
何謂相聲表演中的“狗”呢?簡單的說,就是表裡不一的小人物形象,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行為又是另一套,是一種比較有層次感的表演。要精準把握是非常難的,而且能夠讓觀眾感覺到這種“狗氣”,那更是難上加難。
在相聲界裡面,把“狗氣”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兩個代表,就是馬三立跟趙偉洲,這兩人的風格又剛好相反,可以作為兩個典型案例進行賞析。
三立老人是刻畫市井小人物的巔峰,怹塑造的經典舞臺形象,大多符合“狗”的內涵,狗聖人之名當之無愧。
一個角色有兩套詞,一套是說出來的名臺詞,各種偉光正高大上,一套是潛藏在角色真實內心的暗臺詞,自私狹隘偏激摳門等。最典型的就是《今晚十點開始》,可以說馬老對於這個段子的演繹,遠超所有後來者,包括劉寶瑞都不及馬老的十分之一,郭德綱更是演成了車禍一般,人物完全立不起來。
《今晚十點開始》這個角色看似很簡單,嘴上一套心裡一套,說完大話之後又後悔,把所有偉光正的設想都走一遍,最後一事無成。
在塑造這個角色的時候,如果表演者偏重於臺詞的矛盾,那麼角色就會變得單薄而且缺少矛盾對立性,寶瑞老在表演的時候,就有點這意思。臺詞過於流暢,在情感輸出上缺少厚度,尤其是那種小人物的虛偽體現不出來。而馬老則是完美詮釋了這一點,一方面裝什麼都懂,各種壯志豪情,另一方面面對王鳳山(其實張慶森版本更好)的質疑,各種心虛和閃躲,那種小人物的勁頭尺寸拿捏得不要太完美,隔著螢幕都覺得太欠抽了,哪怕這個老人是馬三立。
舉個包袱例子,馬三立趙佩茹《對春聯》。馬老說四大書法家,華、馬、嚴、趙。糊弄趙佩茹,結果被戳破,然後立馬心虛改口“華、孟、嚴、趙”,把趙佩茹穩住,然後開始列舉人名,“後續的我。華世魁、孟廣惠、嚴修、趙元禮、甘綿陽、杜小岑、劉道元...這都是名寫家...馬三立”,把自己的名字悄悄參合進去想瞞天過海,但被趙佩茹抓了現行一通懟,包袱一下就炸。
一方面心虛得要命,一方面又要強弩著說大話,這種矛盾的人物心理,透過馬老的語氣跟細微動作一起展示出來,讓觀眾感受到“狗氣”的精髓所在。
而馬派相聲也是公認的“狗派”代表,少馬爺馬志明也是深得其精髓,他的《大保鏢》《五味俱全》《文章會》,以及改編版《報菜名》,都是這種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但少馬爺跟三立老人不同的是,他塑造的小人物形象屬於“死不認錯”,“理虧心不虛”,被捧哏戳破以後照樣氣壯山河,屬於帶著霸氣的“狗”。
少馬爺段子裡狗氣比較重的,就是“男人沒主意,受一輩子窮,女人沒主意,受一輩子窮”。這就是典型的一本正經說廢話,拿不是理當理說,狗得讓人捧腹。
而侯耀文先生的表演風格,就是跟少馬爺同路,永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越是理虧越是氣壯,角色表裡矛盾也很強烈,要不怎麼說侯耀文不像侯寶林,更像馬派傳人呢。
而狗神趙偉洲,跟馬派“狗氣”則是恰恰相反,他是由外而內的“狗”。趙偉洲的段子,甚至一些很炸的包袱換一個人演,直接就是冷場。他的段子文字完全不可樂,但趙偉洲一演那就炸。
簡單來說,趙偉洲的表演是把本來很正常的語言跟故事,用荒誕的表演呈現出來,馬志明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而趙偉洲則是狗裡狗氣的說正經話,所以他的“狗氣”更加外化,而且更容易被觀眾記憶和接受。
舉個例子,趙偉洲在《超級明星》裡面,用了一個電影名《張二狗偷盜成性殺害父親十萬火急恩仇慘案記~~~錄》,後來郭德綱也在段子裡用了這個電影名,但郭德綱抓的笑點只是名字很長,真正的精華部分一點沒拿住。趙偉洲塑造的角色是一個騙子,為了讓謝天順請他吃飯,故意現編了一個不存在的電影名,所以名字語法錯誤而且還拖音,原因就是“現編+沒邏輯”,笑點也是趙偉洲的語氣跟斷句,並不是名字本身,所以郭德綱只搬了一個形不得其裡,笑點就出不來。
而他的其他作品《文壇贗品》《外國大姨表》《聘文書》等,都是非常典型的狗派表演,把小人物的荒誕不羈,用外化的形式展示出來。
如果說馬派的狗是“裝”,那麼趙偉洲的狗就是“現”,各有各的狗法,笑料呈現方式也不一樣,給觀眾的驚喜也不同。
最後饒一個小八卦,北京曲藝團曾經有一個“狂犬委員會”,是幾個很狗的演員自發成立,會長跟副會長本來拿自己找樂抓梗,結果差點因為這個被批鬥,團裡也差點開除他們。
那個倒黴的會長就是我們可愛的鬥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