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岸車鳴水欲乾,魚兒相逐尚相歡。無人挈入滄江去,汝死哪知世界寬。——王安石《魚兒》
莊子可能是最喜歡魚的哲學家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將生活中的大智慧,寫進了三條魚的故事裡。
讀明白了,人也就活的通透了。
北冥之魚
莊子的第一條魚,叫鯤,是北冥之魚。
《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北冥有條很大的魚叫鯤,它能化作大鵬鳥,乘著六月的風,飛去南冥。
雖然能遨遊九天之上,瞬息千里,比在榆枋混吃等死的蜩與學鳩強多了,但莊子依然認為它不自由。
因為,和能御風而行的列子一樣,它仍然要依賴於風。沒有風,它就飛不起來。
站在風口,誰都能飛起來。這樣的自由,靠的是外物。
財富,權勢,名聲,能讓你獲得一定程度的自由,但是這些東西終究是外物。
《管子》裡說:君子使物,不為物使。
人一旦被外物所俘獲,就會失去純粹的自我,逐漸成為慾望的奴隸。
德山禪師在龍潭禪師那裡學禪。
有一天晚上,德山來找龍潭,問了很多很多問題。
最後,龍潭禪師說:夜已經很深了,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於是德山向老師鞠了個躬,當他準備走出去時,發現外面實在太黑了。
於是龍潭禪師點燃了一根蠟燭,給德山照路,正當德山禪師接過蠟燭時,龍潭禪師忽然吹滅了它。
德山禪師恍然大悟,再一次深深地鞠躬,向龍潭禪師表示感謝。
龍潭禪師問道:現在一片漆黑,你見到了什麼?
德山禪師回答道:弟子心光已亮。
龍潭禪師把蠟燭吹熄,燭光固然可以照亮黑暗,但蠟燭不可依賴,任何事情最終要靠自己內心的光。
在莊子的智慧中,人生的第一重境界是,不滯於物,不為物累。
濠梁之魚
莊子的第二條魚,叫儵,是濠梁之魚。
莊子《秋水》: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有一天,莊子和惠子路過濠水的橋上。莊子說:你看這些儵魚在下面遊得多麼快樂。
惠子卻說:你又不是魚,怎麼知道魚快不快樂?莊子立刻答道: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
生活就像一齣戲,快樂不快樂,只有自己知道。
我們應該努力在自己的曲目中做主角,而不是在別人的曲目裡做配角。
為迎合別人,而改變自己的人,註定得不到不快樂。
與其絞盡腦汁,活成別人喜歡的樣子,倒不如努力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李煜有一首詞《漁父》,這樣寫道: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無言一隊春。
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
李煜貴為南唐皇帝,但他卻羨慕一個底層漁父的快樂生活,因為他的生活,從來不是他自己選擇的。
現在一個流行的說法是:有錢人的快樂,你根本想象不到。
實際上,一個普通人的快樂,有錢人也很難想象。
一個孩子買了自己喜歡的童話,和一個富豪買了自己想要的遊艇,究竟誰更快樂?很難說。
每個人的喜好是不同的,感受也不一樣,所以快樂是無法比較的。
人生真正的快樂,應該是按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不要活在別人嘴裡,不要活在別人眼中。
在莊子的智慧中,人生的第二種境界是:不為別人的評價所累,活成自己。
江湖之魚
莊子的第三條魚,是江湖之魚。
莊子《大宗師》: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泉水乾涸了,兩條小魚暴露在陸地上。小魚互相吐沫,互相溼潤,勉強維生。
莊子卻說,與其這樣互相扶持,共同煎熬,不如忘記彼此,回到江河湖泊之中,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
相濡以沫的情誼,固然可貴,但那並不是一種自然的狀態,彼此繫結,走向衰亡,不如回到自然中,找回失落的自我。
相忘於江湖,不是後退,而是境界的升維。
人與人只是相伴而行的旅者,我們終究還是要學會獨自前行。
杜甫是李白的粉絲,兩人曾經結伴而行,策馬江湖。
杜甫羨慕李白的灑脫不羈,崇拜他的才情天縱。
可惜我心向山,君心向水,他們終究揮手而別。
杜甫成不了李白,可那又如何?
寫不出“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那就寫“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儘管杜甫很懷念李白,寫出無數詩篇讚賞這位老友,但他最終成為了他自己,詩聖杜甫。
在尋找自我的路上,或許會顯得孤獨,但孤獨才是一個生命圓滿的開始。
我們曾經結伴而行,走過江湖,但總還是要一個人去看看天空和大海。
在莊子的智慧中,人生的第三個境界是:迴歸本然,找到自我。
莊子的三重人生智慧:不滯於物,不亂於人,不困於心。
不為物累,不懼人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既不矯揉造作,也不豔羨他人,如此,心自然就解脫了,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