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 震下坤上
《序卦傳》說:“物不可以終盡,剝窮上反下,故受之以復。”陰陽消長是自然的規律,陰可以剝陽,但是不可能剝盡,剝至極處,陽便要復生了。陽被剝極於上,就要復生於下,其間不會有一忽的間斷,所以剝卦之後次以復卦。
復是反本的意思。從卦來看,一個陽爻在五個陰爻之下，是陰極而陽反。從自然來看,夏正十月陰盛至極,至十一月冬至的時候,陽氣反生於地中。從人事來看,陽代表君子之道。君子之道消至極點,就要復反,就要長了。
復,亨。出入無疾,朋來無答。反覆其道,七日來複,利用攸往。
“復,亨”,復則必享。陽剝極而復反於下,雖只有一陽,看來勢孤,但是它是初生的,向上的,前進的,猶如冬至時節陽氣復生,萬物即將萌發,其生生之勢不可阻擋;在上的五陰雖眾必然披靡消散,構不成在下一陽的障礙。
“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出入謂生長,入謂復生於內,出謂長進於外。陽從內卦開始出生,然後向外卦長進。這與自然界的情況很相似,陽氣自冬至起,自地內發生,逐漸向外長進。無疾,無害。復卦只有一個陽爻自下生出,力量是微弱的,但是眾陰類侵害不了它。這是有“朋來”使它“無咎”的緣故。“朋”是諸陽,是初九的同類。咎,在自然界則為差忒,在人事則為抑塞。總之是遇到了阻礙。在復的時候,一陽自下而生,必有諸陽來同它協力戰勝眾陰,克服阻礙而得無咎。
“反覆其道,七日來複,利有攸往”。“道”,陰陽往來消長之道。“反覆”,謂陰長則陽消,陽長則陰消。“反覆其道”,是說陰陽往來消長,合乎規律地變化。“七日來複”,剝和復是反對卦。剝卦卦畫像捲簾一樣翻卷過來便是復卦。剝卦陰漸長,陽漸消,經過七次變化,變為復卦,故稱“七日來複”。所謂七日,是指七爻言。自剝卦翻卷過來而成復卦,共經歷七爻的變化。在復的時候,陽進陰退,君子道長,小人道消,所以“利有攸往”。在剝的時候,陰進陽退,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所以“不利有攸往”。
《彖》曰:復,剛反,動而以順行,是以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覆其道,七日來複,天行也。利有攸往,剛長也。復其見天地之心乎!
“剛反,動而以順行”,既釋“復亨”又釋“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剝卦講“順而止”,復卦講“順而行”,君子處剝處復,或止或行,有所不同,但“以順”是一樣的。順什麼?順乎自然,順乎規律。最重要的是“剛反”二字,“剛反”指出了卦辭言“復享”的根據和實質。天道執行至復的時候為什麼能夠亨通而了無障蔽?其根本的原因是陽剛消到極點則必來反,來反則漸長,則亨通。
“天行也”解釋“反覆其道,七日來複”。“天行”實際上是指天地陰陽運動的規律而言。陰剝陽盡,陰極陽反,一陽生而成復,乃是天地陰陽有規律地運動的結果。
“剛長也”與“剛反”講的都是復卦一陽爻的運動,二者的區別在於各自所強調的重點不同,意義也不同。“剛反”強調之一陽窮而反於下,成為復,說的是復開始形成時的情況,由於剛自上反於下,剝終於變為復,其結果是亨。“剛長”強調剛既反之後一陽漸長,自下而上,說的是復形成以後的情況,“剛長”的結果是“利有攸往”。剝卦《彖傳》言“不利有攸往,小人長也”，這裡說“利有攸往,剛長也”,可見《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
“復其見天地之心乎!”什麼是天地之心?“心之官則思”，心是主思慮,主預謀,主宰形體的。天地無思慮無預謀何以言“天地之心”?孔子講“天地之心”不過是個比喻,天地本無心,但是天地間萬物生生不已,陰息陽消,陰極陽長,訊息盈虛,無有間斷,像似天地有一顆心主宰著自己的意向和行為。孔子說“天地之心”並非真的以為天地有心,孔子只是說天地像似有一顆心。所謂“天地之心”,其實就是孔子在別的卦講的“訊息盈虛”,就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規律。
自然規律無時無處不在,為什麼單在復卦見“天地之心”？因為“天地之心”在復卦見得最顯明最親切。陰剝陽,但陽無剝盡之理,一旦剝窮上,便要反下而成復。復的時候,一陽在下初生微動,處在潛伏之中卻又生意油然,其生生之勢縱然五陰積累壓抑在上,也不能阻擋。陽看來被剝盡了,但不能剝盡;陽看來孑然一身,微弱得很,而其實卻是強大無比,沒有什麼力量可以使它停止向上成長。在復的時候最能看清楚自然規律的客觀性。別的卦則不然,例如泰卦,三陽之時,萬物更新,這時只見物之蕃衍盛大,“天地之心”卻不易見。
邵雍有詩云:“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玄酒味方淡,大音聲正希。此言如不信,更請問包犧。”這詩作得好,它把“復其見天地之心乎”一語解釋得極明白。天地之心年年歲歲月月日日無有一時間斷改移,卻唯有在建子之月,冬至之時看得最真切。因為此時一陽初動,意味著要大動;萬物未生,意味著要大生。正如酒方在玄酒味時淡,音方在大音聲時希。
《象》曰:雷在地中,復。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
“雷在地中”,是陽始復之時。先王、後都是指統治者。統治者觀復卦之象，應該順應自然的規律,在冬至這一天採取安靜持養的措施,閉上關卡,使商旅停止活動,自己也不省視四方。為什麼選在冬至這一天這樣做呢?這是因為按照《易經》十二闢卦即十二訊息卦的思想,復卦是建子之月即十一月卦。十一月冬至這一天是一年之陽氣初生之時,陽氣還微弱,需要以靜養動,不使初陽受到侵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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