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寫詩詞的方式多種多樣,有些是興之所至便一揮而就,有些則是經過反覆推敲最終才打磨出讓自己滿意的句子。但要說難度最高的,當屬在宴會上即興寫詩填詞。因為一般在這樣的場合,所寫內容都需要契合當時的氛圍和主題,有些難度大的還會新增一些其他的限定。
不過這樣的高難度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對於那些胸有錦繡的大文豪來說,這樣的事情無異於信手拈來。就像大文豪蘇軾,他有位好友王鞏被貶荒僻之地,後來得以歸返,在兩人聚會的酒宴上,蘇軾隨口問及陪著王鞏去荒僻之地的侍妾寓孃的感受,寓娘回答“此心安處,便是吾鄉”。這句話讓蘇軾深感觸動,於是便在酒宴上即興揮筆寫就了那首流傳千古的《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其中那句“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至今依舊慰藉著無數漂泊的靈魂。
除了蘇軾,唐代大詩人王勃也是即興寫詩賦文的高手,讓他青史留名的《滕王閣序》便是在一場酒宴上即興所寫。還有一次宴會,在場的文人故意“刁難”王勃,讓他從準備好的字中抽取一個字,以此為韻作詩。當時王勃抽到了一個“遙”字,稍加沉吟便即興吟出了一首《上巳浮江宴韻得遙字》,詩的內容不僅契合了那場宴會,更是抒發了自己坎坷的人生際遇,可以說別有巧思。
而宋代大文豪歐陽修也曾遇到過這樣的事。有次歐陽修參加宴會,酒至正酣,有一位美麗的歌女姍姍來遲,當時宴會的主人便有些惱怒,便問她為何遲到。女子忐忑不安地說是因為在涼亭睡著,起來發現金釵丟了,尋找金釵花了些時間,但依舊沒有找到。宴會主人於是便“刁難”她說,如果她能讓歐陽修寫首詞,便賠一枚金釵給她。不等女子懇求,歐陽修便出來即興寫了下面這首妙詞替她解圍。
《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干倚處,待得月華生。
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
這首詞描繪的是夏季傍晚陣雨過後的情形。上闋起首兩句描寫的是,滾滾雷聲由遠及近,因為中間有柳樹阻隔,所以聲音便小了很多,這也就是詞中的“輕雷”。雷聲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淅淅瀝瀝的雨水,雨滴敲打在荷葉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想來雨勢急促,敲打荷葉的聲音比較大,所以也就掩蓋住了原本荷葉因為風吹拂發出的沙沙颯颯的聲音。句中的“碎”之一字用得可謂精髓。
緊接著三句則是對於雨後場景的描寫。雨過天晴之後,小樓的西角顯現出被遮斷的彩虹,在夕陽的映照下似乎整個天空都變得明亮起來。而看著彩虹的人,一直倚著欄杆,一直到月亮東昇。從彩虹到月亮東昇,足可見欄杆邊的人矗立之久,或許她在等那個內心思念之人。
下闋則是從室外的風景轉入到室內景象的描寫。這裡的描寫很有趣味,並不是透過人的視角來寫,而是透過燕子的視角寫就。燕子窺視,只見簾幕低垂,女子在閨房中沉沉睡去,床上竹蓆紋路平展如清涼的水波。床頭一對水晶枕頭,女子頭上的金釵滑落橫斜在一旁。其實從中我們不難感受到女子的孤獨和愁苦,倘若是正常睡覺,那麼金釵也應該是好好地收拾在首飾盒中,而不是散亂在枕邊,想來女子是因為思念愁苦輾轉反側,最後不知不覺沉沉睡去的緣故。
當時聽完歐陽修的這首詞,在場的眾人無不叫絕。宴會的主人公也是信守諾言,賠給了歌女一枚金釵。對於這首詞歷代名家也是頗多讚譽,周汝昌先生便曾高度評價“此詞甚奇……千古獨此一篇”,因為有些人覺得這首詞寫得豔,有別樣的解讀,周老先生還痛批“若深求別解,即墮惡趣,而將一篇奇絕之名作踐踏矣。”可以說對於這首詞推崇備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