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畫的諸多題材中,有這樣一個有趣的型別,叫嬰戲圖,它以描繪天真無邪的小孩為主,是傳統人物畫的題材之一,寓意吉祥,代表了人們的美好願望。
歷史上的嬰戲圖,以宋代時期最為繁盛,其中的畫家蘇漢臣和李嵩是個中翹楚,尤其是蘇漢臣,在嬰戲圖上面的成就十分傑出,有評價其“著色鮮潤,體度如生,熟玩之不啻相與言笑者,可謂神矣”。
秋庭嬰戲圖
圖畫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在秋季芙蓉與雛菊盛開的園子裡玩樂。他們的背後,是一塊高聳筆直的湖石,此時芙蓉花搖曳生姿,秋園景緻美好。兩個小孩在圓凳上玩起了推棗磨的遊戲,他們神情專注,童趣十足。背後的另一把圓凳上則放滿了其它不同的玩具。整幅畫筆觸細緻,充滿了溫馨祥和之氣。
現存蘇漢臣或者署其名的嬰戲圖不少,除上面的《秋庭嬰戲圖》外,還有《冬日嬰戲圖》,依舊是兩個小孩子在庭院裡玩耍的場景,但背景皆不同。此畫雖說是冬天,卻毫無肅殺之氣,庭院裡反而開滿了梅花、山茶,結合小孩身上華麗柔軟的服飾,最終反而展現出冬令時節的溫暖感。
冬日嬰戲圖
從這些畫中,大致可以看出蘇漢臣的嬰戲圖風格,用工筆寫形,細緻而生動地刻畫出嬰孩的形象,再賦予恰當而豐富的色彩,來達到“體度如生”的地步。元代畫家吳鎮曾評價“蘇漢臣作嬰兒深得其狀,貌而更盡神情。”
嬰戲圖中的傀儡戲嬰戲圖的內容比較簡單,主要是表現嬰孩嘻樂玩耍的畫面,具有很濃厚的社會風俗樣貌。而在這些玩耍的內容中,我們又能看見宋代流行的另一種傳統藝術——傀儡戲。
傀儡戲歷史也極悠久,其形式簡單來說,就是由人來操控小型木偶,比較常見的有提線木偶,即用細線纏住木偶關節,由人操縱演繹既定故事。
宋代是傀儡戲演出的全盛時期,此時期有多種型別的傀儡戲,出現了許多表演團體,他們串街走巷,融入到宋代市井之中,深受百姓們的喜愛。而它既是戲臺上的木偶戲,也是小孩的玩具。
傳為蘇漢臣所畫的《侲童傀儡圖》中,就有三個小孩在玩傀儡戲,一個小孩在簡易戲架子後操縱傀儡,前面還有一個小孩正在擊鼓,另一個則半蹲著觀看。像是在過家家一樣,童趣十足。
侲童傀儡圖
臺北故宮裡的一幅《宋人嬰戲圖》,也一群小孩在模擬戲臺表演傀儡的遊戲,有操縱傀儡的,有擊鼓的,還有打板的,你甚至可以看到那個正在被操縱的傀儡就是抓鬼的鐘馗,而其它的不同傀儡,則被掛在一旁,靜候出場。
宋人嬰戲圖
這些嬰戲圖皆有蘇漢臣之風采,畫中人物神情畢具,服飾刻畫也比較細膩。而且一致的是,所呈現出來的都是祥和溫馨的氣氛,畢竟是以小孩為主體的,依舊充滿著童趣。
但有這麼一幅畫,看上去可沒這麼溫柔了,甚至多少讓人覺得有點詭異,這就是李嵩那幅大名鼎鼎的《骷髏幻戲圖》。
李嵩《骷髏幻戲圖》最明顯的,就是生與死的隱喻。骷髏毫無疑問是與死亡相關的形象,小孩則是新生命的代表。
畫中的大骷髏正操縱著一副小骷髏,看樣子,這裡展示的應就是宋代流行的懸絲傀儡戲。小骷髏雙臂彎曲做招手狀,它的前面,是一個被完全吸引的小嬰兒,嬰兒臉上笑呵呵的,伸出右手,就快要和小骷髏觸控上了。
這兩個小骷髏、小嬰兒之間的互動看起來就充滿了神秘的象徵和隱喻,而大骷髏背後正在喂嬰兒的少婦和最右邊的女子又很有講究。少婦看著互動的兩‘小兒’,一臉平靜而淡然的微笑,右邊女子的肢體動作卻看起來頗為急促,她大幅度伸出雙手,似乎著急要把嬰兒叫回來。這兩種對比也是很有意思的。
畫裡這種矛盾、詭異和神秘,在畫史上實在罕見。由於骷髏的象徵性過於強烈,在普通的風俗嬰戲圖中出現顯然不太搭調,其營造出來的生與死的懸殊畫面顯得荒誕奇怪,讓人無法不從死亡與生命的主題上去聯想。
莊子曾有‘齊生死’的思想,以骷髏象徵死亡,教化眾人,表達看淡生命、尋求解脫的觀點。或許出身貧寒,多年在民間奔走的李嵩也曾抱有這樣的想法。
還有些往鬼怪、恐怖暗示上面去解釋的思路,我覺得也挺有意思的。此外,畫裡還有不能忽視的細節,就是左側黃公望的賞鑑跋,裡面說到“沒半點皮和肉,有一擔苦和愁”,沒皮沒肉指的自然是骷髏,那這‘苦和愁’就大有內涵了,‘擔’可以用來當形容,卻更明顯地指向骷髏身旁的貨擔。
貨擔滿滿當當,草蓆、葫蘆、雨傘、茶盞託、箱籠等一大堆,基本都是日常的出行用具。可以看出這操縱著懸絲傀儡戲的骷髏應是個貨郎,或者說生前是個貨郎。
在結合李嵩貧寒的出身,他一定對民間百姓的日子瞭如指掌,深入理解體會到這些百姓的艱苦生活,因而將自己的情感融入到畫作中。黃公望在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應是感受到了李嵩這種“苦與愁”的思緒,因而寫出了這樣的題跋。
當然,觀者角度各不同,對畫的看法自然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嵩精心創造了一個架空的場景,這是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出現的畫面,而那具荒誕的骷髏所帶來的生與死的對立懸殊,也為這幅畫增添了惹人注目的超現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