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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禱的抹大拉》1598年 丁託列託

抹大拉的馬利亞(Mary Magdalene),是位在西方文化中爭議不斷的人物:抹大拉是地名,特指瑪利亞的家鄉,她本是妓女被耶穌救贖,在標準的福音書中,她的名字卻被足足提到十二次,超過了大多數使徒,也超過除聖母外的其他任何女性,這樣親密的關係,甚至讓丹·布朗在《達芬奇密碼》中,將她設定為耶穌妻子並誕下一女。

《抹大拉的瑪利亞》里門施奈德(Tilman Riemenschneider),1490-92年,慕尼黑巴伐利亞國家博物館

但回望與她相關的繪畫、雕塑,您首先會發現神奇的事:一個毛茸茸的、“頭髮成精”的女聖徒——西方的千年藝術史,為什麼藝術家會把她畫的跟野人一樣?

《天使環繞的抹大拉》,約1430年,華沙國家博物館

而後文藝復興降臨歐洲,她從野人轉變為棕色捲髮、軀體純潔而美麗的女性,她既能一面手持骷髏在燭光中懺悔,另一面在還能見證耶穌復活、立於聖母身旁。

《懺悔的抹大拉》1565年 提香

抹大拉可謂千人千面,人們在她身上總結出了多少了符號,她在歷史中就有多少張臉:《聖經》中的妓女、曾被七個惡魔附身、罪與罰的象徵之一、道成肉身的見證者、懺悔與肉慾的苦行者、奉獻者等等。

拉圖爾 《懺悔的抹大拉的瑪麗亞》 1635-1640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但我們先從“頭”開始講這個故事:她為什麼有這麼多頭髮?

《抹大拉的馬利亞》,約1460年,德爾·波萊奧洛博物館

當然,《達芬奇密碼》中將抹大拉設定為耶穌妻子畢竟屬於文學創作的一部分,大多數的學者並不接受這一觀點。但在歷史中,她雖爭議不斷,也確實是基督教文化中重要的女性角色之一:作為耶穌的追隨者,是目擊耶穌復活,並傳遞這一福音給其他使徒的第一人,因而抹大拉亦有“apostle to the apostles”即“門徒中的門徒”之身份。

抹大拉的瑪利亞最膾炙人口的故事,莫過於被耶穌救下了性命:她身為家喻戶曉的行淫女子,耶穌對要用石頭砸死她的眾人說:“你們中間誰若無罪,誰就可以先拿石頭砸死她”。最後大家都散去,耶穌也赦免了她的罪。

回望中世紀時期的基督教藝術,那些有如野人的瑪利亞形象、赤身裸體、用長髮遮身,其實正源於她追隨耶穌後洗心革面的一系列傳說故事:抹大拉用懺悔的眼淚為耶穌洗腳,而後再用自己密軟的長髮來把它們擦乾,她見證了耶穌被釘十字架和他的復活,並在其後前往沙漠中獨醒自身,過上禁慾的獨居生活。在這樣身無長物的生活中,她連衣服都棄而不顧,但奇蹟般生長的頭髮成為她遮羞的新長袍。

《抹大拉的瑪利亞》Gregor Erhart 1515-1520 盧浮宮

這就是藝術家筆下“野人抹大拉”的來源,當然,沙漠中肯定也沒有理髮師,人們這樣的想象也並非純粹的無稽之談。但實際上與抹大拉相關的一系列傳說,是跟其他基督故事相融合的結果:比如說埃及也有位聖瑪麗(Mary of Egypt)同樣出身妓女,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並在皈依後前往沙漠隱居。

《老年的抹大案拉》多納泰羅 1455年 佛羅倫薩聖母百花大教堂博物館

而聖經中也同樣有抹大拉的瑪利亞、伯大尼的瑪利亞、拉撒路的姐姐瑪利亞、無名女罪人等不同的“瑪利亞”。或許是出於向平民百姓傳教的需要,另一面這些女性在《聖經》中都語焉不詳,難以確定到底是什麼身份,因此在公元591年,教皇格里高利乾脆就宣佈這幾位女性都是“抹大拉的瑪利亞”,藝術史中的千面抹大拉就此誕生。

Jean Béraud 《法利賽人家的晚餐》1891年 奧賽博物館

這樣,畫家們在創作時就有點放飛自我了:那些重要的基督教題材繪畫像拉撒路的復活,法利賽、西門家的宴會,以及耶穌拜訪馬利亞和馬大的家等嚴肅的宗教作品,都可以放上一位美麗的女子,抹大拉的瑪利亞自然跟著水漲船高,愈發重要。

雖然抹大拉的傳說和畫作伴隨了歐洲中世紀的千年歷史,但1279年,抹大拉的瑪利亞遺骸被法薩勒諾王子查理二世託夢發現的故事,還是在當時的歐洲掀起了一番“抹大拉熱”,原本以耶穌和聖母配角為主的抹大拉,地位越發顯著,有時甚至還被表現在僅次於聖母的位置上。

拉圖爾 《油燈前的抹大拉》 布面油畫 1640年 128x94cm 巴黎盧浮宮藏

不同於始終象徵著神性與純潔的聖母,抹大拉身為妓女、蕩婦卻最終皈依的種種故事,在當時人看來是體現了《聖經》核心教義“罪與罰”、“信仰與救贖”。因此,在畫家們手上,許多無法用在聖母身上的色彩、妝容、服飾,也都可以直接用於表現抹大拉的各類畫作中。

卡拉瓦喬 《懺悔的抹大拉》 1594-1596年

這是文藝復興後一系列美麗聖徒出現的原因之一,當然,最根本的轉變,還是根源於席捲歐陸的文藝復興運動,浩浩蕩蕩的人文主義浪潮之下,宗教中那不近人情的各路神仙們,都朝著名媛淑女、才子佳人們的形象轉變。抹大拉亦不例外,雖然還有一頭標誌性的濃密長髮,但在面部描繪上:大眼睛、柳葉眉、高鼻樑,櫻桃嘴統統成為聖女面容的一部分。

大致而言,懺悔者、奉獻者、見證者是抹大拉在西方藝術中的主要身份。

單獨為抹大拉肖像的作品,主要以懺悔為主。這一形象來源於教皇和教會的塑造:抹大拉作為耶穌受難、復活的第一目擊者,受了耶穌的感召而改邪歸正,天然與“因信稱義”、“因誠心悔罪而得救贖”的故事相關聯,成為許多自認有罪之人的精神象徵,比如在中世紀一些專為妓女設立的庇護所,或收容這類婦女的修道院等場所大多會以“抹大拉的馬利亞”之名命名。

柯勒喬筆下的抹大拉 1584年

拉圖爾 《懺悔的抹大拉的瑪麗亞》 1625-1650, Wrightsman Collection

懺悔的抹大拉還誕生了一系列與骷髏作伴的獨特畫作:骷髏作為死亡的象徵而出現,比如在法國畫家拉圖爾的畫作中,燭光搖曳,美麗的少女對鏡,手握死亡骷髏,帶來慾望與死亡的詰問:是生前放蕩的生活還是為避免墜入地獄而滿心懺悔?鑑於這類作品多是為當時的富商貴族們所作,這類滿是誘惑又帶有說教意味的雙重畫作備受歡迎。

Rogier van der Weyden 1450-1452年 盧浮宮

奉獻者抹大拉則典出自《路加福音》中的無名罪人:“當耶穌在法利賽人/西門家吃晚餐時,一個有罪的女人前來看他。她帶著盛著香膏的抹膏瓶,站在他的腳邊,開始用眼淚清洗耶穌的腳,並用她的頭髮擦乾它們,之後親吻他的雙腳併為之抹膏。”

《不要觸碰我》 1835年 亞歷山大·伊萬諾夫

Bronzino 《不要觸碰我》布隆奇諾 1561年 盧浮宮

見證者抹大拉主要出自下十字架題材的繪畫。作為基督教的核心故事:道成肉身與耶穌復活,與此相關的題材總是無比嚴肅,畫家們在接到重要場合、重要主顧的委託時,自然也會優先考慮這一題材,這樣,抹大拉就必然成為見證者的一位,無論是下十字架、耶穌下葬、亦或者耶穌復活後的“不要觸碰我”(Noli me tangere)。這位一頭蓬鬆捲曲的長髮的女聖徒始終在現場,奉上最沉痛的哀痛。

卡拉瓦喬 《冥想中的抹大拉》1606年 羅馬 私人收藏

千年歷史中不斷融合完善的傳說,讓抹大拉在信徒心中愈發清晰可信:即使是身負罪孽的卑微女子,若是真心懺悔,也會有自己的守護聖徒。相比較而言,聖母終究是太尊貴,她所體現的含義的是基督教文化中的正典教義:神聖之愛。但人類到底會有七情六慾,聖母的純潔與愛身旁,就是曾在俗世的汙泥中摸爬滾打過的抹大拉,因此,她的存在更是一種對比、一個回答——人人都有通往救贖的道路,這是她在西方漫長千年藝術史中備受歡迎的根源所在。

《擁抱受難耶穌的抹大拉》羅丹 1905年

回望藝術史,從渾身毛髮的野人到衣著時尚、遍地首飾的貴婦,抹大拉從教堂走向私人住宅,原本象徵隔絕俗世沙漠中苦行的及地長髮,變成了瀟灑蓬鬆的棕色捲髮,畫家們也愈發越仔細的創造出一個純美的軀體與面容,但即便如此,她的神色依舊虔誠與神聖,她帶著美貌懺悔、奉獻、見證神蹟,她的美涉足靈與肉、生與死。

Maurice Denis 《不要碰我》18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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