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劉鐵軍
聽姥姥說過，她小時候是在吉林“船廠”長大的。姥姥的父親姓王，在晚清末年做過官，家境殷實。姥姥有個哥哥是個啞巴，雖然沒有讀過書，但學了一門好手藝就是扎燈。當時那個年月，家家戶戶都是要掛燈的，每到年節，更是要張燈結綵。而到了春節、元宵節，還有“冬懸冰燈”的習俗，尤其是一些買賣衚衕，河南街上的商鋪作坊最為突出，家家相爭懸掛冰燈。
根據老媽的回憶，他們的舅舅不僅會扎花燈，而且還是一位製作冰燈的手藝人。
根據吉林市文史專家皮福生先生介紹，當年在河南街大東門，有家經營“三合順”的鞋莊，專門兒經營從北京、天津運來的鞋帽（好像鞋和帽子的店鋪，當時是不分的）。旁邊是一家經營黑白馬口鐵製品的，叫“天慶德”。還有對面五金行的店鋪“慶雲齋”。有不少的店鋪作坊人家都有懸掛冰燈的傳統。
在電燈、洋燈、氣燈（嘎斯燈）還沒有來到船廠的年月，冰燈早已成為人們致愛。船廠的人家之所以喜歡冰燈，愛做冰燈，一是，守著松花江，自然產冰。二是，天寒地凍，滴水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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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說，當時人們在江上鑿冰、取冰都不是難事。主要是如何製成燈籠形狀的冰？才能真正看出工匠藝人的手藝來。當時，他的哥哥採用的辦法是用瓦盆制的燈。先買回瓦盆，都是泥盆，盛上水，一盆盆的放在院子裡擺成一排，經過一夜，瓦盆兒裡的水結成了冰。第二天清早，瓦盆早已被冰漲凍裂，將裡面的冰坨掏出一個冰心，放上蠟燭，便做成了冰燈。
當年的泥瓦盆十分便宜，因為用量較大，瓦盆窯會提前根據統計數字，製作成一批。只要在年前，街坊商鋪僱一輛大車拉回來，也就是一兩天的時間，各家各戶就張燈結綵了。這時間一般都在臘月二十三小年兒之前，去東大門外瓦盆窯拉瓦盆，過小年兒當天，各家各戶，衚衕人家，買賣店鋪就開始掛上冰燈了。冰燈的明亮、晶瑩、透明，就顯得更加鮮亮和喜氣。那就是吉林船廠人絢麗而難忘的童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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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說，冰燈不沾油煙，無論是油燈，還是洋蠟，光明幾淨。一般人家都是大人給家裡的孩子們做冰燈，啞巴哥哥還在冰燈上貼了剪紙，各式各樣的喜氣洋洋。姥姥說，當時家裡貼的是書簡花，十分秀氣，雅緻，最為難忘。冰燈，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記憶中。
據媽媽的回憶，啞巴舅舅製作的燈籠在當時堪稱一絕，但很少人知道他製作的工藝流程，他自己有一間獨立的“工作室”他們叫“哈什屋子”，夏天房子裡裝滿了材料和工具，一到冬天就鑽進去不出來了，直到春節前後，特別是元宵節，從他的小屋子裡會有各式各樣的燈籠擺出來，有吊燈、紗燈、宮燈和走馬燈。當年的燈籠不貴，雖然賣不了幾個錢，但每年的收入可以解決家裡一大筆的開銷呢。
媽媽帶著兩個妹妹經常鑽進“哈什屋子”裡玩兒，她記得屋子裡全是製作燈籠的材料和工具，有紙板卡、切刀、直尺、鉛筆、線繩、膠水和染料。媽說，她也幫舅舅幹過活兒，如準備竹劈（皮）子、高粱秸稈，還有，摺紙筒、切皺紋紙、熬膠水、纏綿線，印象最深的是在燈籠上一層一層的貼上……好像這裡面有些著無窮無盡的故事。
媽說，舅舅製作的燈籠好看在於骨架，有立方體、圓柱體的，通常是採用比較簡單新穎的形狀，選用可以彎曲的竹枝、秸稈搭成框架，銜接的地方用線繩綁緊，也有用紙板或燒烤用的竹籤，結合的部分有榫卯固定。這些骨架大都不能承重，結實程度和柔韌性比較欠缺，是供室內裝潢或欣賞的擺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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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舅舅擅長繪畫和剪紙，所以他製作的每個燈罩都有他自己設計的圖案，展現在各色的宣紙上最為耀眼。他還在糊好的燈籠上用窄條的仿稜上鑲邊，就更加雅緻，特別像古式的宮燈。
媽媽看過舅舅的“獨門絕技”，他的工藝是用一張薄紙和深紅色的宣紙重疊在一起，用單刃刀片將字跡挖掉，拿掉薄紙，紅宣紙上就出現了鏤空的字跡。用白色的宣紙做燈身，紅宣紙糊在裡面，燭光從鏤空中映射出來，看上去格外新鮮和漂亮。
媽說，燈籠要解決光源的問題，那時只有蠟燭，製作冰燈就有光源和冰箱的負荷問題，這一類的冰燈都是擺在臺階上或是預先準備好的架子上，舅舅把冰放在事先做好的模具裡，水成冰以後，拆掉框架，外形和工藝雖然比起宮燈要粗糙和簡陋的多，但在當時也是數一數二的！
媽媽的舅舅叫王永順，他把扎燈的手藝從吉林帶到了扶余，終身未娶，不到五十歲就去世了，他沒有子女也沒有收過徒弟，他的手藝沒有得到傳承。媽媽在從事工藝美術工作之後，更加認知到了民間藝術的價值是多麼重要，也曾為沒有繼承這份寶貴的文化遺產而悔恨不已。
這些年，我早已忘記了冰燈，偶爾有人提起，也都是去哈爾濱看冰燈了。去年，在長春南湖公園，世界雕塑園，推出了“冰燈嘉年會活動”。我帶著孫子去看了看現在用彩燈裝飾的“冰雪文化”，我告訴他：利用松花江的冰和北方寒冷氣候製造冰燈的習俗，它的起源在吉林船廠，“吉林烏拉沿江靠川之謂”，沿的江就是松花江。這裡才是東北民間獨特的鄉土工藝――“冰燈”的誕生之地啊！
鐵軍 2020年1月13日（一稿）
2020年12月26日（修改）
於長春
作者 劉鐵軍
劉鐵軍，吉林長春人，長期從事交通規劃工作，多有學術論文發表。2013年退休，開始散文詩歌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