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文明與生命的血脈。人類文明的發祥地大都位於海河之濱或河流交匯之地，與水息息相關。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便是從青藏高原的腹地、黃河長江的源頭走出來的。家鄉福清，也是在龍江這條母親河的潤澤下生生不息，歷經滄桑鉅變，闊步奔向美好未來。

這兩天，接連兩則有關水、有關福清訊息讓我一驚一喜。一則是今年福清雨量異常偏少，已達到重旱等級，部分鎮村出現居民用水困難問題。另一則是12月8日天寶陂申遺成功，入選2020年世界灌溉工程遺產名錄。福清自古以來就乾旱缺水，每逢大旱，田地龜裂，民不聊生。而天寶陂就是我們的祖先征戰旱魔的智慧結晶，千百年來滋養著龍江沿岸的世代子民，孕育出璀璨的文明。這兩則訊息接踵而來，頗具獨特意味。我因此萌生了再次一睹天寶陂風采的衝動，如同期盼晤見久別的故人那般愈加強烈。

天寶陂位於龍江中段，因始建於唐朝天寶年間（742—756年）而得名。陂長219米，高3.5米，集雨面積85平方公里。灌區涵蓋龍江、海口等地的14個行政村以及東閣華僑農場、三華農業園等，總灌溉面積達1.9萬畝。是閩中歷史上最早建成，集引水灌溉、排洪排澇、蓄淡拒鹹於一體的大型綜合性水利工程。此前已被列為福建省第五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福建省首批水文化遺產。

驅車來到天寶陂時，已近黃昏。在夕陽的餘暉下，天寶陂以宏闊的姿勢展現在我眼前，敞開寬廣的懷抱迎接我的到來。適逢大旱，天寶陂下游早已斷流，河床裸露，亂石嶙峋；上游水位很低，水面更窄。全然不見豐水期湍流不息，歡騰雀躍的熱烈場面。因此，天寶陂壩體得以展露無遺，宛如一條巨龍橫臥在龍江兩岸之間，令人震撼。

踩著斑駁千年的條石，我默默地走在狹窄的陂頂，夕陽在消瘦的水面上跳躍，雄渾蒼老的天寶陂、幾位安靜的垂釣者、我以及同行者小李，被夕陽慷慨地鍍上了一抹金黃。俯身觸控長短不一參差不齊的條石，天寶陂當年凝脂如玉的風韻以及歲月的滄海桑田在我的指尖聚攏而來。透過遙遙時空，我分明聽到了當年鏗鏘有力、整齊劃一的勞動號子，古人不安天命，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不屈身影瞬間從時光深處鮮活走來……

而眼前，與天寶陂相伴的，只有一灣瘦水、三三兩兩的垂釣者、偶爾掠過水麵不知名飛鳥，或許還會有像我這樣不期而至的一兩位尋訪者。初冬微涼的清風拂過，彷彿傳遞著天寶陂孤守寂寞的訊息，而她卻似乎已經習慣了獨自面對歲月的風風雨雨，如同千百年來她以無言的慈悲福澤百萬福清子民一般。

返回天寶陂左岸邊時，見到一位工作人員正在給《天寶陂引水工程》等幾塊碑文重新描紅，陡然間增添了幾分喜氣。隨著申遺的成功，天寶陂即將作別“身處鬧市無人問”境況，重新煥發青春活力。——我想，政府如果能夠規劃建設“天寶陂公園”，正好與緊鄰的江濱公園連成一體；挖掘、整理、傳承、弘揚古人的治水理念、治水精神，進而建構福清獨有的“天寶陂治水文化”，豈不功德無量！

佇立岸邊的涼亭上再次眺望，思緒悠遠，凝聚於天寶陂之中的古人的聰明才智和創造力令我感佩不已。首先是選址精妙，天寶陂建在河勢較高處，位置關鍵，上游有足夠的集雨面積及水頭，可蓄足淡水，可抵禦鹹潮上溯；在引水、灌溉、洩洪、排沙、航運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其次是壩體佈置巧妙，採用東西斜向與軸線順水流方向凸出成拱形的方式，使壩體長度大約增至河流寬度的3倍，洩流能力加大、上下游水位落差縮小，承受的水流衝擊力減弱，增強了抵禦洪水能力，延長了堰壩生命週期。專家說，這種工程佈置的理念，與近現代鴨子堰、異形堰等長軸線堰壩的佈置方式有要異曲同工之妙。再次是施工工藝精湛，使用鐵水固基技術以及俗稱“將軍柱”的石柱來加強壩體受力，有效地解決了壩基和壩體結構牢固問題；使用卵石、條石、鐵等材料，就地取用，施工中處處注意環保。所有這些，無不閃爍著中國古老哲學“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智慧之光。千年之後，我們依然能夠完整地看到天寶陂古有的工程佈局，足見古人創造之功！

在天寶陂，我們不僅見證了獨具特色、超乎想象的水利工程技術，更領略到了福清歷代地方官員造福百姓、執政為民的情懷。時光回溯，唐朝天寶年間，為了扭轉十年九旱的局面，福清地方官員帶領工匠們用竹籠攔水、築木成樁，採山石圍堰，砌高陂橫江截流，歷載乃成。之後，為了持續高效地發揮天寶陂的作用，建立了嚴格的歲修制度，自唐以降，宋、元、明、清、民國等不同歷史時期，均根據需要組織重修。新中國成立後，組建了天寶陂水利管理委員會，配備專管人員，管理養護工作力度更大。誠如明代內閣首輔葉向高在《重修天寶陂》中所言：“水利悉復，歲不能災，五洋二十五墩，數萬人鹹被其澤”。正是這樣一代接著一代接力共襄盛舉，天寶陂得以千年如初，福澤萬民，實在是福清黎庶之幸！

進入新時代，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福清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治水事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輝煌成就，閩江調水工程、湖庫水系連通、龍江流域綜合整治、城鄉供水一體化等等，精彩不斷，每一項決策都堪稱大手筆。現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新發展理念正化作一個個實際行動，一幅幅人水和諧、波瀾壯闊的畫卷在玉融大地上盡情鋪展！

悠悠龍江水，巍巍天寶陂。千年之前，龍江天寶陂打開了福清走向世界的大門。千年之後，天寶陂被列為世界灌溉遺產名錄，標誌著天寶陂成功走上全球視野的大舞臺，成為全人類共同呵護的瑰寶，必將有力地引領福清以更加昂揚的步伐走向世界、驚豔未來！

【作者簡介】

蔡立敏，筆名知捷，福州市作家協會會員，福清市作家協會常務理事、散文創作委員會主任。作品散見《中華文學》《中國詩人》《中國文藝家》《青年文學家》《詩潮》《參花》《遼河》《福建鄉土》《意文》《鴨綠江》《生活創造》《泉州文學》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