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代新安醫家汪機繼承金元醫家朱丹溪的觀點,認為“針法渾是瀉而無補”。考其理論淵源,出自於《黃帝內經》。《內經》指出:“陰陽形氣俱不足,勿取以針,而調以甘藥”,這就為後世醫家“針法有瀉無補”提供了理論依據。針法補瀉不同於藥療、食補,不能為人體提供營養、補充能量。針刺的作用,在於調氣。透過針刺的補瀉手法以激發經氣,促使機體陰陽平衡。當人體“陰陽形氣俱不足”時,說明氣虛血少,針刺不僅不能激發經氣,反而會傷氣、耗氣。故大虛之人,不可用針,當以甘藥治之。
[關鍵詞] 汪機;針法有瀉無補;陰陽形氣俱不足;甘藥
針刺過程中的虛補實瀉,是自《黃帝內經》以來一貫奉行的基本原則。明代新安醫家汪機《針灸問對》則繼承了金元醫家朱丹溪的觀點,認為“針法渾是瀉而無補”,《醫學正傳》、《醫學入門》、《東醫寶鑑》、《古今醫統大全》、《針灸大成》等也相互轉摘引錄。可見,後世醫家對針法能否起到補虛益損的作用已經產生了懷疑。本文試就“針法渾是瀉而無補”理論作一探討。
1 《內經》是“針法有瀉無補”的理論淵源
補法與瀉法,是針刺治病過程中扶正祛邪的的重要手段。早在《內經》中就有很多有關針刺補瀉的論述。如《靈樞?九針十二原》曰:“虛實之要,九針最妙。補瀉之時,以針為之。”《靈樞?經脈篇》雲:“盛則瀉之,虛則補之”等。
疾病的虛實症候,多從脈象的變化上反映出來。《靈樞·終始》曰:“持其脈口人迎,以知陰陽有餘不足,平與不平……,少氣者,脈口人迎俱少而不稱尺寸也。如是者,則陰陽俱不足,補陽則陰竭,瀉陰則陽脫。如是者,可將以甘藥”。《靈樞·邪氣臟腑病形》對不同的脈象有著具體的描述:“病之六變者,刺之奈何?岐伯曰:諸急者多寒;緩者多熱;大者多氣少血;小者血氣皆少;滑者陽氣盛,微有熱;澀者多血少氣,微有寒”。根據六種脈象所反映出來的情況,針刺治療的方法也不同。所以,《靈樞·邪氣臟腑病形》指出:“刺急者,深內而久留之;刺緩者,淺內而疾髮針,以去其熱;刺大者,微瀉其氣,無出其血;刺滑者,疾髮針而淺內之,以瀉其陽氣而去其熱;刺澀者,必中其脈,隨其逆順而久留之,必先按而循之,已髮針,疾按其痏,無令其血出,以和其脈;諸小者,陰陽形氣俱不足,勿取以針,而調以甘藥也”。從以上經文不難看出,脈象表現為急脈、緩脈、大脈、滑脈、澀脈者均可用針刺治療,惟有小脈者,不可針刺,只宜用具有補益作用的藥物來調治。因為脈象小者,說明患者血氣皆少,陰陽形氣俱不足,若用針刺治療,不僅不能起到補虛扶正的作用,反而會耗傷正氣,使得虛上加虛。正如《靈樞·根結篇》所說:“形氣不足,病氣不足,此陰陽氣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則重不足,重不足則陰陽俱竭,血氣皆盡,五藏空虛,筋骨髓枯,老者絕滅,壯者不復矣”。若此謂者,皆是針刺有瀉無補之意。
《黃帝內經》對陰陽氣血俱不足者禁用針的警示,引起後世醫家的廣泛重視。金元醫家朱丹溪在《丹溪心法·拾遺雜論》中首次提出了“針法渾是瀉而無補”的觀點,但文中並未加以說明。明代醫家汪機在《針灸問對》中則對其論點作了進一步的解釋:“丹溪言針法,渾是瀉而無補,何謂也?經曰:陽不足者,溫之以氣;陰不足者,補之以味。針乃砭石所制,既無氣,又無味,破皮損肉,發竅於身,氣皆從竅出矣,何得為補?……且考《素問》九針之用,無非瀉法。丹溪之言,豈無所本哉?” 可見,汪機透過《內經》中對陰陽不足的病症只用溫陽補陰的藥物治療、《素問》中記載的九種針具均為實證而設的例證,明確指出了朱丹溪關於“針法渾是瀉而無補”的觀點是源出於《內經》,是在《內經》的基礎上進一步強調針刺的作用長於瀉實而短於補虛。
2 針法補瀉的實質,在於疏調氣機
汪機認為,以針刺病能祛有餘之邪實,而不能補陰陽之不足。其舉例說明:“假如癆瘵陰虛火動,法當滋陰降火,針能滋陰否乎?痿症肺熱葉焦,法當清金補水,針能補水否乎”?汪機指出:“經中須有補法,即張子和所謂祛邪實所以扶正,去舊實所以生新之意也……疾出以去盛血,而復其真氣,故云補也”(《針灸問對》)。即針刺補瀉並非能夠直接為人體提供能量、補充不足,而是透過瀉實祛邪、
去舊生新,達到扶助正氣(補)的目的。
明·楊繼洲《針灸大成·附辨》雲:“用針渾是瀉而無補,古人用之,所以導氣,治之以有餘之病也。今人鮮用之,或知其無補而不用歟……”。清代廖潤洪《針灸整合》亦云:“針刺雖有補瀉之法,予恐但有瀉而無補焉。經謂瀉者迎而奪之,以針迎其經脈之來氣而出之,因可瀉實也;謂補者,隨而濟之,以針隨其經脈之去氣而留之,未必能補虛也。不然,內經何以曰:無刺熇熇之熱,無刺渾渾之脈,無刺漉漉之汗,無刺大勞人,無刺大飢人,無刺大渴人、無刺新飽人、無刺大驚人。……若此等語皆有瀉而無補之謂也。凡虛損、危病、久病,俱不宜用針”。由此可見,金元明清時期的諸多醫家均持“針法有瀉無補”之觀點,不無道理。比如,大飢之人,陰陽氣血皆不足,器官功能活動強度降低,表現為全身乏力、心跳減慢、呼吸淺慢、肌肉活動能力下降、性機能減退、總的物質代謝水平降低,機體基本上維持在生命必需的低水平功能活動上。此時若給與進水、進食,則病人很快即可恢復正常。但若行針刺治療,不僅不能使低下的機能恢復常態,反而會傷體耗氣,導致病人暈倒,甚至一厥不復。所以說,針法補瀉不同於藥療、食補,它對病體虛實症候的治療作用,不是以“提供營養、補充能量”為途徑的。 《內經》所言針刺補瀉,是針對機體陰陽失調的病症而設的。《靈樞·根結》雲:“用針之要,在於知調陰與陽,調陰與陽,精氣乃光;合形與氣,使神內藏。故曰上工平氣,中工亂脈,下工絕氣危生”。《素問?至真要大論》亦云:“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所謂“平氣”,就是透過針刺調和人體的氣機,使之達到“陰平陽秘,精神乃治”的平衡狀態。所以,《靈樞?刺節真邪》雲:“用針之類,在於調氣。”《靈樞?終始》亦云:“凡刺之道,氣調而止。”氣是構成人體的基本物質,具有升、降、出、入的特點。氣的有餘與不足,可以從脈象上反映出來,故“凡將用針,必先診脈,視氣之劇易,乃可以治也(《靈樞?九針十二原》)”。氣的有餘與不足,均可用針刺補瀉的方法以調之,正如《靈樞·根結》所云:“有餘者瀉之,不足者補之”。所以,針刺補瀉的過程,就是調氣的過程,就是以“氣和”為目的,使之恢復陰陽平衡。
至於如何根據疾病的虛實症候運用針刺的補瀉手法,在《靈樞·根結》中有較為明確的描述:“形氣不足,病氣有餘,是邪勝也,急瀉之。形氣有餘,病氣不足,急補之。形氣不足,病氣不足,此陰陽氣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形氣有餘,病氣有餘,此謂陰陽俱有餘也,急瀉其邪,調其虛實”。由於不同患者的體質不同,其患病後所表現出來的虛實症候也不同。對於形氣不足病氣有餘,或形氣有餘病氣不足,或形氣病氣俱有餘的病症,均可引之隨之以鼓正氣,或導之迎之以瀉其氣,從而祛邪扶正以助真氣恢復;而當機體虛弱表現為陰陽形氣俱不足時,針刺不僅不能鼓舞正氣祛邪外出,反而會耗傷正氣加重病情。故此時不可用針,宜用具有補養作用的藥物來補給能量。這就是《內經》所言補瀉的實質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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