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7年3月的一個雨夜，我行色匆匆地閃進這家舊書店，然後一頭扎進書山之中。正在我興致高昂的時候，書店要打烊了。帶著一套《歷史研究》和一本《林中路》，我悻悻而歸。

當時我就想，下次，我一定要像蝗蟲那樣把這裡劫掠一遍。

在這三年裡，我始終沒有機會成為蝗蟲。聽說再過幾天，這家書店很可能就要徹底關門了。下一次，再沒有下一次了。

若非同類，則很難體會一家舊書店的消亡給人帶來的惆悵。很難想象，如果沒有內山書店，寓居上海的魯迅將會多麼寂寞。如果沒有唐弢、巴金、黃裳、陳子善們出沒舊書店的身影，上海又將失去多少美好的故事？

城市讓生活更美好。這是上海世博會時滿天飛的口號。這話觸怒了韓寒，他說，不對，城市讓生活更糟糕。

而我的看法是，城市應該放下傲慢，狂飆突進的現代化應該審慎地表達對精神肉體統一體的人的生活的主導權。如果不給人留下精神居所，這樣的城市絕不美好。

水泥森林裡，也應該有小徑分叉的花園或鋪滿鮮花的小路。在林中路上，那些遊蕩的靈魂其實所求不多，一爿小小的舊書店足矣。

在我的書架上，少有被冠以“遺著”的書籍，我最近收了兩本。看到“遺著”這兩個字，我就能感覺到那種“壓在心上的墳”的寒意。一家就要消亡的舊書店，是不是也應該留下一份遺書？

2020年快要過去了，這一年有那麼多生命逝去。其中有人的生命，也包括精神的伊甸園。

一家舊書店，也有生命，我信。